邵洵美是一位出版家,出版过很多杂志,诸如《时代电影》《金屋月刊》《时代》《文学时代》《人言周刊》《时代漫画》等等,据说他还是一位诗人。用作本书书名的《一个人的谈话》本是他1934年在《人言周刊》上作十五期连载的一篇艺评文章,首尾相连,仿若一气呵成。而他的艺术观念又不为政治、主义和派别所左右,因而显得颇为真实、洒脱,他活得也算尽情、尽性。
谈及诗,他说:“诗不是叙述,诗是点化。”“诗究竟不能有任何种的限制,诗人除写诗以外也不应有任何种的企图。”“我写诗从来没有想到人家看懂或是看不懂,它的来像是天上的云:有时是一块洁白的结晶,不动,准许你神往地伫视;有时是一群琐碎的粉片,你要捉得快,一秒钟它会变幻几十百种形象;有时是一层透明的薄翳,在你灵魂里轻微地荡漾;有时是一大堆的昏暗,夹着风,又夹着雨,你不敢抬头望,但是你心底里震动着它的威严。我服从,我接受,我表现,但是,我从没有想到人家看懂,或是看不懂!”“写诗是诗人的事情,看诗是读者的事情,他们中间不必有相互的代谋。”
谈及作品,他说:“有高尚的人格方才有高尚的作品。伟大的作品决不是偶然的产物。”
他引《随园诗话》和杨诚斋说:“从来天分低拙之人,好谈格调而不解风趣,何也?格调是空架子,有腔口易描;风趣专写性灵,非天才不辨。”
“有高尚趣味的人,对于一切都极诚恳,都极认真:他能知道自己的力量;他能佩服他人;他不说含糊的话;他不爱有使人误会的装饰;和天才一样,他不比较便能判断;他简单。”
谈及写小说,他说:“没有丰富的印象,你的书中人不会有个性;没有活泼的文笔,你的书中人不会有生命。茅盾便是这样一个可怜的作者,所以读他的小说,我们只看见白纸上许多平面的风景与平面的画像。”
“哪一天你的趣味增长成了,哪一天你便会有真正自己的作品。”“没有天才,你的趣味难以表现;没有趣味,你的天才会变成畸形。鲁迅有天才,没有趣味;茅盾有趣味,没有天才;达夫有天才又有趣味,在他的作品里,我们可以看见他整个的人格。”
他认为:“文学是整个人格的文字的表现。”这篇艺文的闲谈,谈出了他作为一个出版人和写作者的真性情,在整本书中显得最为突出。而在其余的一些篇章里,他所表达的“我们写文章的动机,完全是为了对文学本身的爱好;我们工作的是文学,不是政治,也不是旁的一切东西;伟大的作品一定是对人性深刻了解的表现,决不能归入某种主义,某种意识的旗帜之下”也都与他的思想一脉相承。
喜欢这样的作家。一切的文学和艺术本应是纯而又纯、自然而然的,是内在的一种需要和驱使,而不是为了文学而文学,为了艺术而艺术,为了什么而什么。天才是与生俱来的,也非后天养成。(《一个人的谈话》,邵洵美,上海书店出版社,2008年)
二〇〇八年六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