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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游研(下)

大魏朝自前朝覆灭后趁势而起至今三百年,历代帝王厉兵秣马,如今疆域不知凡几,是以天下芸芸众生,从生至死多居于乡舍之所,远途者也不过千里,故时常有仙人神灵的传说,能逐波踏浪,御风而行,甚至一日之际纵游天地边界。

传说终究是传说,如今仙人无踪,神灵难寻,这世间也只有一些修炼武功之人,能超于常人,或为地方豪强,或报效朝廷,或为祸一方,或搭庙修观,亦或游历天下。因此武林传承和秘籍成为天下重器,帮派宗门也隐隐威慑四方成为江湖的另一股力量。

然而宗门何处寻?小门小派最是简单,打一块地盘拉一派人马,便可占山为王,如有所传,便能使得求武之人蜂拥而至,若能吸引富贵人家输送子嗣良材,便可生生不息,颇显鼎盛兴旺之象。这些小门小派功夫浅薄,些许钱帛便能获得教授,若是良材美玉,更不用付出半分,反而付出资源倾力培养。

不过武学一道,多从福地洞天流出,传承古代仙人之法,十分珍稀,千百年来有名有姓的英雄豪杰无不有着极高的武学修养,更爱惜羽毛,所以想要修习高深武学还是得拜会名门正派。与无名小派不同,名门正派收徒十分严格,虽不太看重家世,却也更看重资质,乃至因缘际会。这些门派也多处于名山大川福地洞天,都是普通人难以到达的地方,可见求武之路并不是那么容易,这修武之人络绎不绝,放眼天下也终究寥寥。

一年前,帝王祭天,群星隐没,天降大雪,雪厚三尺,天坛裂隙,钟鼓崩坏,举世皆惊。国师魏忠贤亲自释疑,此乃帝王祈求先祖上达天庭,除旧易新之举,大魏三百年拓边不休,如今已经是时候休止,大魏也将很快迎来一个平天盛世。此后,天下隐隐暗流涌动,帮派宗门的弟子也开始出世,不再掩迹,仿佛在迎接那一场盛世的到来。

——————————

苍山,位于大魏龙脉中南部,分割中梁二州,压制由主脉向南分支的地龙之气,自古便是福地洞天,钟灵毓秀之地。其又称苍山十九峰,由十九座山峰由北而南组成,分别为云弄、沧浪、五台、莲花、白云、鹤云、三阳、兰峰、雪人、应乐、观音、中和、龙泉、玉局、马龙、圣应、佛顶、马耳、斜阳。

云弄镇,正处于中州兰陵进入苍山脉的入口,也是往来客商的重要休憩之地。

正值晌午,此时云弄镇人流纷纷,喧闹不断,许多镖行客商都在抓紧安置车马,以尽早饮食休息,稍后继续上路。而云弄镇最大的客栈,云栖客栈此时也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却是那醒木振声一响,人声顿时一滞,纷纷望向那来声之处。只见那是一个眉须皆长的老者,与平常须发皆白风尘难掩的说书人不同,他须发乌黑,脸色红润,脸上既无得意也无凄苦之色,只是那么端端的坐着,清了清嗓子,既不喝茶也不看众人。

这气氛凝滞片刻,这客栈堂间却有一人不禁笑出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平静。“我说,镜先你啊,别人说书都是使尽百般手法,博人乐酬。你这般作派,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能讨得几两酒喝?”

人们又转眼看去,却是这说书人邻桌一人,此桌三人皆是风尘仆仆,一人持刀一人持枪,唯一一位未持兵器的是一位窈窕女子,也正是她刚刚出言嘲讽这说书人。

这位被称为“镜先”的说书人听了此言却也不生气,缓缓说道:“魏姑娘,你且看着便是。”说罢又开口对堂间众人道:“我虽不擅长说书人说桩串口,但要说这世间之事,却未必有我不知之事,在场的各位若有什么想问的,皆可开口相问,稍后只要为老朽点上一份薄酒便可。”声音不大,却让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好大的口气,你这老先生敢说自己通晓世间之事,我却是不信。倘若我要问这天之涯海之角是何等模样,你又能作何回答?”第一个出声的人鲜明地表达了他的怀疑态度,魏姑娘看向此人,是一锦衣玉服的男子,虽称不上油头粉面,也算得上俊朗非常,衣装作派也显示他并非常人。他见魏姑娘看过来,便向她点了点头。

“天之涯海之角,老朽可没去过。”镜先摇摇头。

“那你这老先生还敢说大话,莫不是要自取其辱?”这公子可真是得理不饶人,连魏姑娘都不禁频频注目。

“我虽没去过,但公子这个问题却不是没有答案。雍州牧门下有一客卿,名曰梁焕之,他曾著有一本书名为《雍州野议》,其上记载:‘先祖言,太建六年(前朝年号),大旱,是岁雍州百姓皆食土菜,饿殍遍野。一日天降仙人,挥剑成河,呼风唤雨,旱解。与仙人指路,问先祖有何期,答曰天涯海角。忽风来,先祖与仙人驾云而去。望之于九天,山湖如繁星,天地共一色。一刻之后,便至天之涯,不见其它只见一石壁,其上有一圆,圆由圆生,无穷无尽。一刻之后,又至海之角,只见一天柱顶天入地,海水逆流而上,天地颠倒。仙人解曰:开为生,闭为死。’《陈书》也曾记载:‘高宗欲作山海图,使人问仙人,天涯海角如何,仙人答曰:天之涯为死,构连阴阳,海之角为生,颠倒乾坤。’”

“哼,什么时候一个无名客卿编的一本闲书野史,也能奉为圭臬了,也不怕贻笑大方。”锦衣公子不禁脱口而出。

“少爷。”这时候与这公子同桌的侍从忙提醒他,“梁焕之以前是帝王左史,编《魏书》。”

这锦衣公子听到书童的话,顿时脸上得色尽失,怒气隐生。魏姑娘见他学识浅薄,神短气浮,不禁有些鄙弃,暗道可惜了一副好皮囊,说道:“公子不会不认账吧。你若不信,这酒也可以不用出的。”

“不!不用。店家,给这位镜先生上一壶龙泉。”苍山境内客栈酒家众多,其中公认有名的七种便以苍山七峰为名,云弄为最下等,斜阳则为最上等,龙泉也算得上上等琼浆了。喊了店家给镜先上酒之后,他便召唤侍从,起身准备离开。

“这位公子暂且留步。”这时候镜先出声道,“请问公子可是准备现在离开云弄镇?”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锦衣公子也不回头,只是朗声回道。

“若是,看在这薄酒的份上,便要劝公子在这云弄镇多留两日,这几日苍山之间可是有些危险。”

“哦?有什么危险?”

“有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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