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黎在未央宫中倚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天气白昼见长,她也不惯早睡,只一个年轻的贴身侍女屈膝跪在她面前,轻轻捶打着她的双腿。
未央宫内,寂静安逸,清风拂过帐幔,淡淡的花香亦让人微醺。殿门外,有一年纪约三十岁开外的宫女和门口的侍卫悄悄说了几句话,便急匆匆向殿内走来。
“皇上,今日,还没有早朝吗?”容黎并没有抬眼,向着来人缓声问道。
“回禀皇太后,皇上今日依旧在欢怡殿内和诸位嫔妃娘娘饮酒作乐,而且,”这位叫做闵音的宫女顿了顿,好像在酝酿下一句该怎么说,她压低了声音,身体倾向容黎,说道,“皇上,他,还召来了春宵苑的……一个,青楼女子来助兴……”。
“什么?”容黎睁眼直起身,一脸怒色,“皇上,竟然如此不尊纲常?”
这些天来,早有朝中大臣向她禀报,当今皇上几日不曾早朝,只在偏殿和姬妾们厮混。她虽是皇上生母,烈风的皇太后,但自从入宫亦未过问过朝政。当年,她的夫君南宫晟性格暴虐,也让她凡事委曲求全。及至自己的儿子南宫凌天,她自认为凌天孤傲冷僻胜过乃父,但幸在治理国家英明有方,原以为便无她操心之事,何况凌天无论对谁,亲疏都淡然冷漠,她更不愿意插手朝中事务。
岂料,南宫凌天接连未曾早朝,实在有违他素日的行径。算来,自从允泽回京后不久,凌天就变得这么反常,她隐隐有些担心,但又宽慰自己,一是允泽绝不会对凌天的皇位垂涎,二是凌天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认为允泽威胁到他的地位,以致意志消沉。
闵音眉眼低垂,听得皇太后生气,剩下的话倒吓得不知当讲不当讲了。容黎见她有些慌乱,自己恍然觉得失仪,便把身子又斜着靠向一边,捶腿的侍女忙帮着皇太后倚好靠背。
容黎语气转淡,问道,“皇上,现在还在欢怡殿吗?”
“六王爷,”闵音喏喏地答道,“六王爷去过欢怡殿劝谏皇上,众位娘娘都知礼退了。奴婢听闻值守在外的侍卫说,皇上好像要把那个青楼女子赏赐给六王爷,六王爷生气转身便走了。皇上,这会儿刚离开欢怡殿,大约是要去安置那位青楼女子的清幽苑,奴婢才脱身上这边来跟皇太后禀报。”
容黎听闵音如此一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南宫凌天所为。堂堂一国之君,不理朝政在宫殿之上召幸青楼女子不说,竟然还要把她送给自己的弟弟!容黎只觉得又气又急,“闵音,着人给本宫备轿,本宫要去清幽苑。”
“是。”闵音答应一声,赶紧吩咐了身边宫女找人备轿。
众人退下,见太后身边没有别人,闵音靠近皇太后,在她耳边悄悄耳语道,“不知为何,皇上他好像喝了些酒,竟然跟众位嫔妃娘娘说,那个青楼女子,是燕云的公主。”
容黎一听此话,内心震惊不已,她定了定心神,淡淡地对闵音嘱咐道,“皇上酒后戏言,不可当真,吩咐下去,就说本宫的意思,任何人,不准再提此事!”
“是,奴婢遵旨。”闵音恭恭敬敬地应道。
清幽苑内。
渃澜神情落寞地坐在桌前,长长的如羽睫毛遮住了失神的双眸。如果,在欢怡殿她自觉羞耻烦热,这会儿,却让她像是坠入了九尺冰窖,背后即便是她裹严了衣物,都沁出一层层的寒意来。
许久以来,她都把这个叫允泽的公子,当做自己在烈风遇上的,最好的梦境。是的,是梦境。从一开始的相遇,她就知道,他遥不可及,家国已破,偷生尚已万幸,更何况,奢望情挚。
但是,她还是想,在他面前,渃澜是个没有亡国恨、复国仇的小女子,萍水相逢,即便以后永不相见,但愿他记得,她曾经,邂逅于他。
他,总是那么干净,彬彬有礼,微笑起来,让她感觉如春风一般和煦。
以至于,她时时想起,自觉命运对她还是有些许眷顾的。
只不过,这眷顾,应该到今天为止了吧。
这一切,都拜南宫凌天所赐。
那个,玩弄她于股掌之上,肆意羞辱却从不知什么叫怜惜的烈风皇帝。现在,他应该在欢怡殿,跟允泽倾诉她如何引诱他,如何魅惑他了吧。
她太了解他了。
其实,不用他说,允泽也看到了。自己,亦无从解释。
就当,她是,他生命中遇到的,路人甲,或者青楼女子甲。她放荡之至,也算是有职业道德,拿人钱财,自然是要尽力哄得客官开心。
这样想来,心里就宽慰了许多。
正想着,渃澜听到,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她看见,南宫凌天阴沉着脸色走了进来。
渃澜起身,行礼,“奴婢叩见皇上。”声音不卑不亢,亦风轻云淡,仿佛起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仿佛,她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他,无关两人之外的任何人。
“怎么?你不是应该巧笑嫣然,风情万种的欢迎朕吗?”南宫凌天看着她,说道。
“你说过,今天晚上我把你哄开心了,你就放了我的父皇和母后,”渃澜直视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说,“这,不是你第一次用这个来要挟我了吧,希望你说到做到。”
“对朕说话,也一口一个你,”南宫凌天走到她面前,一手狠狠捏着她下巴,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剑眉深皱,“你就是这么哄你的客人的吗?或者,我就这么让你厌恶,不仅仅是行为,连言语你都不肯尊敬一下?”
“今天晚上,您怎么开心怎么来,”渃澜仰头看着盛气凌人的他,说道,“皇上您不过是为了****欢愉,又何必和奴婢计较这些?您若会因此影响兴致,奴婢自当改正。”
“不要总在朕面前装作不懂风情,”南宫凌天冷冷道,“你应该时时对朕感恩戴德,若不是朕对你手下留情,你不过也是燕云来的一个囚徒。更何谈来救你的父皇和母后?”
“皇上,您,真是误会了渃澜的情义,”渃澜轻轻一笑,心底决然拭去有关允泽的一切,“倘若我不解皇上的心意,也不会如此精心装扮来讨您的欢心了。”
南宫凌天内心冷冷一笑,她,终于还是强装着放下尊严,来讨好自己。
他正欲答话,门外,是李如镜细声细气的通报,“皇上,”他恭恭敬敬地回禀道,“太后娘娘过来,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