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慕月白一脸沉重,坐于桌前。桌上烛灯明灭,他的身影在微微摇曳的烛光中沉默着。
“皇上,”夏墨西劝慰道,“那僧人的话也不可全信,出家之人,大抵都是盼着别人也能吃斋念佛的,自以为度化别人便是做了好事。”
“可是,”慕月白叹了一口气,“他们两个也说渃澜是因为五行缺水而改的名字,和我们法圣寺的高僧的说法一致。朕不过随手写了个澜字,他们却因这澜字,门内有书,让渃澜十八岁之前闭门熟读经书,这如何使得。”
虽然慕月白半生对佛教敬重,但他也只因期盼着众儿女平安健康,燕云祥和宁静,若真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大好年华空门修行,他,岂能忍心?
“渃澜小小年纪,正是贪恋玩耍的时候,”夏墨西眉头轻皱,“经书非参悟之人都看不懂,更何况她才十岁呢,依臣妾之见,外来和尚的话,还是不要相信为好。”
慕月白转身望向窗外,正是明月当空,月朗星稀,燕云的夜,寂静和美。燕云王朝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他自诩继位以来,性情温和,处处为民着想,怎会有什么突如而来的灾难呢?
“两位圣僧言之现在向佛尚且晚矣,本应改名之日就要闭门诵经,否则燕云有灭顶之灾,朕怎么能不忧心啊。”慕月白沉闷地说道,他不想,燕云会断送在自己手里。
“皇上,您勤政爱民,普天下皆知,国运太平,又岂是由人向佛诵经可以维系的?”夏墨西可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日日呆在房间里,她还不过是个孩子。
“父皇、母后。”不知何时,渃澜早已站在门后。皎皎月光映照在她的身后,娇小可爱的摸样如夜空里一颗闪亮璀璨的星星。
“渃澜,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夏墨西怜爱地蹲下身,拉着她的手,抚摸着渃澜如黑丝般的秀发。
“儿臣听到两位圣僧说的话,怕父皇母后忧虑,”渃澜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儿臣愿意听从圣僧所言,明日起闭门诵经,一心向佛,望父皇母后成全。”
慕月白轻轻地将渃澜揽入怀中,“父皇不该去写那个澜字,还要让你受苦,父皇不愿意你这么小就每天对着经书。”
尽管有很多不舍,但是,慕月白却无力,也不想去改变。这,也许是他性格的优柔寡断,也许是他对佛教和往生之说的痴迷。虽然,最终,也可能不知道他做得到底对错与否。
渃澜眨巴着大眼睛,抿嘴一笑,伸出嫩手将慕月白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父皇,这是幸运之事,说不定因此燕云能逃过一劫,儿臣不过多读些经书,不能出来玩闹而已,能替父皇和母后分忧,儿臣高兴还来不及呢。”
夏墨西忍泪强笑道,“渃澜真是懂事,我和你父皇甚感欣慰,渃澜长大了。”她知道慕月白对佛教的偏执,自己劝慰并不能改变什么。作为一个母亲,能做的,就是千方百计让女儿在这几年里,保得平安,也保得燕云安康。至于以后,但愿如两位僧人说的,一切,都为时未晚。
渃澜从衣袖里拿出两个锦囊,笑着摆手道,“他们临走前送了我两个锦囊,说是危急时刻才能打开,还叮嘱我即便十八岁以后,也甚少要出宫,或者外出以薄纱遮面,”渃澜俏皮地把目光转向夏墨西,脸上挂着问号,“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啊,难道渃澜很丑,出门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吗?”
“哈,渃澜是最最美丽的女孩子了,”慕月白刮了刮渃澜的小鼻子,“肯定是我们渃澜太漂亮,怕引起天下大乱了啊。”
“母后多派几个宫女去你那边,”夏墨西对渃澜说道,“对你也好有个照应,我和你父皇每天都会去看你。”
“不用那么多宫女姐姐了啊,”渃澜摇头,她笑着吸吸刚被刮过的鼻子,“还是让玉珠陪着我吧,我们从小在一起玩闹惯了,年纪也差不多,有她在就可以了啊。”
“好吧。”夏墨西点点头,她知道渃澜一向不喜欢太多人侍奉,“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和你父皇不过去的时候,让玉珠过来传话。”
“嗯,”渃澜答应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庄重肃穆,“儿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父皇母后是否答应?”
“渃澜说就是了,父皇一定答应你。”慕月白笑着说。
“那,”渃澜歪头笑着问道,“儿臣可不可以今天晚上跟着父皇和母后睡啊。”
“呵呵,”慕月白和夏墨西相视一笑,一起颔首同意。她,始终还是个孩子,至少,现在还是。
渃澜高兴得蹦跳着拍手,她可好久都没有赖着父皇母后在一起睡了呢。原来也赖着不走,但是,睡醒了却总还是在自己的房间内。她转了转黑漆的双眸,嘟着嘴声明道,“不许在渃澜睡着的时候,把渃澜抱回自己的房间哦……”
夜已深沉,恁是白天诸多繁华喧嚣,夜晚,也寂寥无声。
慕月白仍不能安睡,他起身,看到睡梦中的母女二人,此时,渃澜的小手正环抱着自己的母亲,脸上溢着不经意的笑容。
窗外的皎月照射进清冷的光,虽是暖春但晚上仍有凛冽之意。
燕云国向来惠风和畅,到处都是一片繁华盛世的景象。它,会遭遇大的灾难吗?是天灾,还是人祸?仅仅是渃澜的向佛就可以去险化难,多少让慕月白觉得不可能,假如高僧所言是真,他该如何应对?听两人说的情真意切,出家人不打诳语,慕月白本就对佛教尊崇有加,但是这次,他却思虑自己是否太过信任这些了?
如今,作为一国之君,他已经身到暮年,五位皇子,个个身怀绝技。这些倒且不论,单单就把挽救国家的命运重任压在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身上,是否可信?
八年之后,渃澜就会长成十八岁的大姑娘,必定是更加美貌动人,可是,八年之后,燕云国,会如何?他的国家,他的臣民,会如何?
慕月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