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降临。
洛书瑶捧着一本《九宫详解》,依靠着窗户,细细品读起来。
叶闲闲着无事,纵身登上龙门客栈最高的一座灯塔之上,遥遥望去。
夜色之下,京州城整个儿灯火辉煌,几乎看不到边际的灯火汇集,与天上的繁星相映生辉,若置身半空之中,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京州之辽阔繁荣可见一斑。
京州城以南乃是万商汇聚之地,世人皆称之为四海集,四海集非常宽广且商贩繁多,据官方统计的数据,单四海集中登记注册的商贩便有五十六万,故四海集街道纵横如阡陌,即便是夜晚,这里依旧是人来人往如浪潮。
四海集边缘处有巷子名曰梧桐巷,此处因位置原因,人流较少,生意也较清淡,故商铺均早早打烊,是整个京州城内少有的在月色下黑漆漆的街道巷子。
张发财乃是梧桐巷土生土长的京州人,今年已经五十有六,至今单身,膝下无子,故唯一有一个侄子便煞是疼爱,为了侄子能够有一个安稳的后半辈子,张发财决定将其毕生从事的事业——打更,交给侄子张小树。
张小树今年年方十五,聪明伶俐但不好学,十岁那边便因为整蛊教书先生而亲手葬送了求学之路,之后便一直在四海集中厮混,不过五年的时间,张小树便把整个四海集摸了个通透,按照张小树的话来讲,这四海集中就没有我小树小爷不清楚之事儿。
但张小树虽然顽劣但却极其孝顺,拗不过母亲的眼泪,所以跟着其大伯张发财学习打更,到今夜已经在四海集梧桐巷这一片区域打更有三天了。
今日是第四日。
“小树啊,我知道你嫌弃打更这份活儿很上不了台面,但你大伯我从十三岁开始接你祖父的班,到如今已经整整四十二年,这算得上是我们的家传祖业啊。再说了,你总是在四海集中和那群不三不四的兔崽子混迹有什么意义呢,说不定哪天就搭进去了,我昨天便听说很你要好那小雀儿被打折了腿。安分点吧,打更这工作虽然清苦,但胜在稳定可靠,可以真正地养活自己……”张发财对这个侄子极其疼爱,故这几天夜里打更闲暇之时,没有少说这样的话。
张小树少年心性,本来就是拗不过母亲按捺这脾气前来学习打更的,谁知道还会遭受这样一波又一波地说教洗礼,不由道:“大伯,少年郎志在四方,我可不想一辈子打更!”
“那你想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但绝对不是打更!”
张发财白了张小树一眼,然后狠狠一敲手中的更锣,扬声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关好门窗,防范飞贼!”
说话间,二人转身走入梧桐巷之中。
梧桐巷幽暗,故张小树将手中灯笼举得高高的,二人前行,在微弱的灯笼光芒之中,突然,几个暗黑的人影在梧桐巷的幽暗之中渐渐显露身形。
这五人穿着统一的服饰,服式为衣分上下二截相连,下有分幅,二旁有襞积,呈飞鱼形状,便是飞鱼服,飞鱼服者,乃是锦衣卫的专属装备,再看其腰间悬挂的绣春刀,那么这五人必是锦衣卫无疑。
“锦衣卫!”张小树虽对锦衣卫多有耳闻,但还是第一次看到锦衣卫真人,况且此番锦衣卫在夜色之下出现在梧桐巷之中,必然是有重大事情发生,所以他忍不住惊呼。
却说那五名锦衣卫,本是侧身而立,面对这梧桐巷之中的一间商铺。这商铺张发财很熟悉,本是租给个商人做药材铺子,但因为经营不善三个月以前已经倒闭关门大吉,却不知此番为何劳烦到了锦衣卫大驾。
张小树一声惊呼,顿时引得为首一名锦衣卫侧目,这锦衣卫胸前绣三条团团围着的飞鱼样式,乃是一名锦衣卫总旗大人。
张发财顿时背心惊出一身冷汗,赶紧道:“总旗大人,小的乃是这片区域的更守,无意冒犯,还请海涵!”
在大唐百姓心目之中,不畏官府不畏恶霸不畏强权甚至对皇权都不是非常敬畏,但独独对锦衣卫打心底有些恐惧,锦衣卫之人,以非常之手段行非常之事,凡有作奸犯科被锦衣卫找上门者,往往都会非常凄惨,那真是祖宗十八代犯的罪孽都会被刨出来。
那锦衣卫总旗冷哼一声,然后率领四名锦衣卫破门而入。
张发财赶紧拉着念念不舍的张小树离开梧桐巷。
“小树,你可知道,方才你那一呼,害得我俩差点掉脑袋!”张发财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道。
张小树不以为然道:“大伯,不会吧,锦衣卫就这么可怕,我们又没有犯啥事儿?”
张发财一个爆栗敲中张小树的额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妨碍锦衣卫执法,算不算有事儿?小树啊,这世间的事儿复杂着呢,你不懂的东西太多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我打更吧!”
张小树憋了憋嘴,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采,然后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却说那五个锦衣卫破门而入,突进那商铺之中,自有锦衣卫取出火折子照亮,在火光之下,可以看到这商铺之中除了些药材柜子什么都没有。五人持刀再突入后院之中,两间厢房,一间厨房,一间茅房,除此之外便是那空荡荡的院子,五条人影纵横突进,然后回到院子之中。
五人收刀,乱糟糟地站到一起。
“我说老二,这么神秘兮兮地,到底我们要对付什么样的人物?”说话之人长相普通,一脸柔顺之意,乃是锦衣卫校尉身份。
回答他的则是先前在商铺门口扭头的锦衣卫总旗,只听得他说:“我也不知,上头让我勘察此处!”
“我靠,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口吐脏话之人也是个锦衣卫校尉,只见他长着张夜枭脸,一脸愤怒。
“老五淡定,冲动只会坏事儿!谨言慎行!”夜枭脸左侧一人块头甚大,整个人像一座小山丘一般,但说话却很温和。
“谨个屁慎个卵,老子受不了!”夜枭脸再次骂道。
“老四,当初若不是你那么冲动,怎么可能有今天这个局面?”说话之人站在那锦衣卫总旗身后,一脸冷笑。
“老六,你他娘的好意思说我,当初若非你出的馊主意……”夜枭脸更加愤怒,口沫四溅道。
周二猫看着自己这四个曾一起出生入死地兄弟,如今居然动不动便吵了起来,眉头不由紧蹙在一起,想当初,自己兄弟六人,锦衣卫六君子,纵横京州,风光无限,要风得风要雨有雨,问天下英雄谁敢招惹?
周二猫、张三顺、李四方、王五枭、陈六平以及那个如今变成忌讳的名字,曾经在京州,都是令人闻风丧胆敬而远之的角色。
当如今,居然被派遣前来执行这样让人感到悲剧的琐碎任务。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任务,当初只要他们任何一个人动动嘴皮子,立马就有人短时间内办得妥妥的。
“你倒是拍拍屁股死得干干净净,留下这几个混蛋给我,让我怎么管教他们,我想总有一天,他们迟早会出事儿!你死前说让我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平平安安过一生,但是,这些他娘的都不是安分的主儿啊,平平安安还不如杀了他们!但是,如今我等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再想有出头之日,何其难矣!”
周二猫心里感叹,嘴上却道:“都他娘的闭嘴,有本事自己抹脖子去和那死鬼说去。”
夜枭脸,也就是锦衣六君子之王五枭,闻言瘪了瘪嘴,道:“我还没有给他报仇呢!”
一脸柔顺之意的张三顺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块头甚大身形如山的李四方道:“正是。”
周二猫身后的陈六平则冷笑道:“就凭你。”
……
京州的夜色下,发生着许多各式各样的故事,但此刻站在龙门客栈灯塔上赏月的叶闲绝对想不到,同在京州城内,在四海集梧桐巷某商铺里拌嘴的五个锦衣卫,将和自己扯上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