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纷杂的人群中,一位长须老者的声音,苍劲有力:“崇祯皇帝即位一十七年,虽励精图治,宵衣旰食。然天忧人患,十年九旱,饿殍遍野。承蒙天恩,朕自入关,所经之处,百姓夹道相迎。今迁都京师,朕必应天顺时,勤政爱民。凡前明官吏,愿为百姓谋者官复原职,灾民各归乡里由府县衙门妥善安置。顺治初年十月初二”下角盖着鲜红的顺天府印。
菜市口的人群中,有人哭泣,有人庆贺。自清军入关后,所向披靡,义军节节告退,只得退守山西、河南。清军进驻北京城,顺治皇帝登基,大赦天下。
紫禁城外,刚从皇极殿出来的吴三桂满脸的不悦,虽说是封了平西王,但还得挥兵西进,剿灭残余义军。等候多时的宗山和沈伯上前恭贺,却被吴三桂一句话堵住了:“收拾东西,明天就走。”
沈伯倒是淡然,缕着须说道:“王爷这下得高兴才是。”
“有什么好高兴的,分明就是想把我从京城调走。”
“就是不调走,王爷也得想法离开京城。”
“此话怎讲?”
“王爷手握重兵,久居京城必遭人猜疑。眼下正好借机西进,打到哪就待在哪,做个朝廷管不着的平西王岂不更好。”
吴三桂一听,喜上眉梢:“还是沈伯想得远啊,回去收拾,明日启程。”
宗山听了心中不由失落,此次返回京城他就不想再离开了,但姐姐身子还没养好,他还是有些担心。
宗山想找文毓商量,结果王府说格格进宫陪皇上了。他独自一人来到宫外,翻墙入室是易如反掌。此刻的御书房,文毓正在教皇上写字,丝毫没有察觉出有外人的到来。
伴随着一声轻咳,文毓丢下皇上扑进宗山怀里,只把小皇帝看的小脸通红。
“好了文毓,有人在呢。”
“福临他不会笑话我的,宗山你是来看我的吗?”
“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啊?”
“我要离开一阵子,去送送平西王和陈姐姐他们,等他们安定了我就回来。”
“可不可以不走啊?”文毓将头转过来看向害羞低头的小皇帝:“福临,能不能不让吴三桂他们走啊?”
“姐姐,那可是叔父的意思,我可管不了。”一脸的无奈,低着头继续写字。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你小心点。”文毓掩饰不住内心的担忧。
“我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宗山拍着胸脯保证。
福临听到宗山要走,停笔跳下龙椅:“宗山哥哥,你要和吴三桂他们一起出城吗?”
“是的。”
“那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你说吧。”
“额娘得了奇怪的疹子,夜里老是睡不好。太医说只有南方的白鹤灵芝能治,但宫里、城内都没有。叔父他们只顾着打仗,也不理会,所以想请哥哥出城后能替朕捎点回来。”福临眼睛一眨一眨,满是诚恳。
“成,我一定给你带来。”宗山只把福临当做弟弟,说起话来自然没有了君臣之礼。
和文毓、福临道了别,回到吴府,经过沈伯房间时,不经意看到样熟悉的东西,但却一时想不出来。刚要进屋,门却自动关了起来,宗山觉得有些异常。
“小兄弟找我沈某何事?”沈伯这时不声不响出现在身后,根本没有察觉。
“没事,我只是见沈伯房门没关,以为您老在屋里呢。”
“或许是刚才出门忘记带上了,没事的话就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就要动身了。”
宗山点头应允,也不多想,去找姐姐道明分别之意。陈圆圆身子恢复的略有起色,听晓宗山来意,不舍之余还取了些金银给他:“弟弟你在京城无依无靠,姐姐照顾不了你,留些钱财以备不时之需。”
“姐姐,我不需要这些,弟弟身体好好的,能养活自己。”
见不愿收下,陈圆圆又从妆奁内取出一枚发簪,硬塞进宗山手里:“这个一定要收下,别的姐姐没有,这琉璃簪是家传的。弟弟你收好,将来遇到喜欢的姑娘就送给她。”
“我怎么能要姐姐家传的宝贝呢!”宗山一再推辞。
“咳咳咳……”
“姐姐你怎么啦?是不是哪又不舒服啦?”
“没事的,这琉璃簪有辟邪的功效,能去你身上的戾气,弟弟你收下姐姐就安心了。”
宗山拗不过,这才勉强收下,又寒暄几句方才离开。回到房中,发现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索性躺在床上,白日做梦想起了文毓。若有所思地取出琉璃簪,对着光仔细端详。色如流云,质地如玉,外润内清,晶莹剔透,心想若是送给文毓,她一定喜欢。
再看看玉召,不可相提并论,突然想起了什么,抽出《鬼录》,刷刷刷的往后翻,在“七凶器”的第五页停了下来。
“风林幡,鬼界凶器,出自南蛮,取神木与乌牛皮制成。长三尺,宽一尺半,幡上绘有擎天战牛。能起妖风,散迷雾,施毒蛊,咒人心。”宗山看着图形,想起与沈伯屋内所见之物有几分相似,但因为没能够看清,也不是十分的肯定。
又翻到玉召一页,除了模糊的记述,只能靠先前的经历来揣测,什么“物有反噬,驭之者能奴人鬼,反驭者为玉召奴”根本无从得解。
正愁着唯独自己的玉召不明所以,合起书时发现原先的“地固锁”一页变成空白,没有任何涂抹、撕毁的痕迹,难道因为鬼物的失灵而从书中抹去了吗?
或许是之前战事的紧张,现在身心放松,想着想着尽然睡着了,而且这一睡,一直到次日天亮才醒。
屋外搬东西的嘈杂声,以及管家的催促把宗山吵醒,以至于出了城还哈欠连天。陈圆圆时不时挑起帘子回看,而沈伯的眼神却别有用心。宗山摸了摸了胸口,怀中之物俱在,他也放心地继续眯着眼休息。
吴三桂自出了京城,听取沈伯建议,招兵买马,扩充军力,原本士气低落的义军更是难以抵挡,接连败退。见陈圆圆身体渐好,还能吹弹数曲,宗山也有了离别之意。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临走前,陈圆圆托宗山去趟江南,给自己的养母上柱香,只怕自己今生再回不去了。宗山应允,原先和文毓的约定只能暂缓一阵了。
车轮滚滚,红颜西进,祸福难料;马蹄声声,君子南下,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