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哑天聋不泄密,今人后世自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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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绝交啦?”李椅笑着问。
“当然!”郭靖节傲娇地答道。
“切,我不信,从小到大,你跟我绝交多少次了,哪一次成真了?”李椅喝了口茶,说道。
为了缓和气氛,我便接过话,说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还真是难得。”
“那都是我太念及情义,否则早绝交八百回了。哎,我就是心善啊,你说遇到这样的还能怎么办,只有宠着呗!”郭靖节跟我说着,话语间倒像是李椅想说的话。
李椅则在一旁笑而不语,并没有生气。我看着他们,应和道:“是啊,你们都是聪慧之人,从小就是挚友,若真绝交了,岂不可惜。”
“他哪里聪慧了,除非有一日所有人的智慧都被开启了,他才可能聪明那么一点点。再说,还不知道有没有那一日呢。”郭靖节调侃道。
我跟着说道:“我相信,终有一天,万民的智慧将被开启,所有信仰都会埋入历史的尘埃中,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选择。到那时,人们不再因各种信仰而产生隔阂,而是站在更高处,平静看待世间的万事万物和本就存在的世间规律。不过李兄本就聪慧,不必等到那时了。倒是靖节,可知‘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就是!世人总喜欢说别人愚蠢,却不知道说这件事本就是愚蠢的。明知道我不如你,你不知拉我一把,反倒落井下石,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李椅装作不开心地质问郭靖节。
郭靖节看了看李椅,自知理亏,却不知道说什么:“我······”
我见状,便接过话,帮着圆场道:“李兄也不必责怪靖节,我想他是因太过担忧人们改变天地的规律会招来灭顶之灾,才会口不择言,乱了方寸吧。”
“好吧,那我便不与你计较了!”李椅倒是知趣的接下了话,虽然我说的理由很牵强,但他却并没有计较。
随后,郭靖节却煞有其事地问我道:“不过,风月兄,你说,人真的能改变天地间本就存在的规律吗?”
“呵呵,你不必忧虑,那位老先生说了,在短期内,人是无法找到改变世间规律方法的,也没能力去改变。等到有一天,人真的打算与天地万物的规律为敌,要逆天改命并且有那个能力的时候,估计我们都已经化为灰烬了。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吧,我们就不必去为那个时候提前忧虑了。不过可以将这些道理告诉后世,至于他们会不会理解这些道理去遵循天地的规律,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我笑着回郭靖节道。
郭靖节点点头道:“也对,我们还是顾好眼前事吧。对了,风月兄是在这里过年吧,不知萧府这别院有没有什么短缺的,我可差人送来。”
“人家萧府在洛阳也是巨贾之家,能短缺什么。你若真有心,倒是可以陪尚兄去长安几个有趣的地方逛逛。这些日子,你可用心过?”李椅接过话道。
我颇感欣慰地说:“连此处是萧府别院都查到了,足见靖节是用心的。不过年节我就不随你们四处游乐了,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体难以随心所欲。年节将至,虽你们府中都有主事之人,但你们多少会跟着忙一些。若你们得空了,可来此处,我们一起喝喝茶、下下棋,也算忙里偷闲吧。”
“那便说定了,若得空了,我一定过来!”郭靖节答应道。说话时还是兴致勃勃的,转眼间却又面露难色,有些困惑地说:“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想来找风月兄的,只是母亲不让。今次,若非昨日李椅去府上,我借机相邀,恐也难成行。一开始的时候,母亲本是不同意的,直到今日早起去问安时,才答应。所以,我也不知,下次许我过来,会是何时。”
“长公主殿下明理知义,既然允你前来,想是默许了你我相交。往后,该不会阻拦了。”我宽慰郭靖节道。
李椅也在一旁跟着说:“是啊,长公主殿下向来温慈,不许你来,或许只是不了解尚兄为人吧。今日许你过来,必是有所了解,今后便不会再拦阻了。”
“嗯···要是来不了,我也不怕。我还有你不是,你可以给我和风月兄传话呀!”郭靖节接过话道。
“谁要给你们传话了,你不是嫌我笨么?传不了,传不了······”
“哎呀,你最聪慧了,乖,要听话!”
“去你的!”
······
我们一起聊了一上午,就像相交多年的老友久别重逢一样,说了很多话。中午的时候,梁王的人找到郭靖节,让他带李椅去府上饮酒,郭靖节和李椅才不舍地与我告别。
郭靖节和李椅走后,珠玑和马新莹带着仆人端了些吃食过来。
“他走啦?他去哪儿了?”马新莹一绕过屏风,就娇羞地红着脸问我。
我不解地看着马新莹:“谁?”
“就是······”马新莹欲言又止,低着头,手不自觉地扯着衣角。
我见他这般模样,甚为好奇,便望向正在给我案上布置碗碟的珠玑。珠玑温婉地笑着对我说:“先生可还记得‘吟风楼’?”
珠玑这样一说,我忙想起来,从吟风楼回来的时候,马新莹也曾这般模样过。遂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哦···难道新莹姑娘心仪之人,竟然是郭婧节?”
“翩翩公子,红袖争迎。别说妹妹了,就是我见了,也是喜欢的。”珠玑依然不紧不慢地跟我说着。
“不行,你不许喜欢!”马新莹立刻对珠玑严厉地说道。
珠玑看着马新莹,故意说道:“我只是喜欢看看而已,又不会与你争。再说,这么好看的人,难道你还能据为己有,不许他人看呀?”
“就不许!”马新莹噘着嘴,娇嗔道。珠玑笑了笑,摆弄起茶壶来。
我拿起筷子,看着他们说:“诶,我说你二人能不能矜持点?我也很好看啊,怎么不见你们为我争呢?”
“反正你就在这里,又不用争。对了,小先生,他什么时候再来呀?”马新莹在一旁跪坐下,睁着大大的眼睛问我道。
我看向马新莹,俯身靠近他,问道:“我好看吗?”
“嘻嘻···好看,小先生最好看了!”马新莹也俯身凑过来,盯着我,笑嘻嘻地答道。
我见他笑地那么假,心里很不爽,便也笑着说:“呵呵···再也不会来了,就算他来了,我也不让他进来!”
“你······”马新莹咬牙切齿,最后生气地甩下一句话就起身出去了:“小先生是天底下最丑的,哼!”
我看着马新莹的背影,偷偷笑着,低下头去吃饭。珠玑拿起茶壶,一边起身出去,一边叹了一句:“先生,你真是······”
珠玑刚绕过屏风,就见萧秀领着邓属进来。
“这是怎么了?”萧秀不解地边走过来边问道。
“没事,二位可有吃过午饭?”我岔开话题,问道。
“方才已经用过了。”邓属答道,随后与萧秀一起跪坐下。
我想了想,遂问道:“哦,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尚兄先用膳吧,过会儿再说。”萧秀回道。
我忙说:“无妨,你们且说着,我边吃边听。实在有些饿,就不拘泥于‘食不言’了。”
“今日上午,裴识的妻子与何俅在三曲阁私会,我带裴识去看了一眼,并跟他把个中原委说清楚了。他知道真相后,表示愿意配合我们,只求能让他自己去惩处那两个人。”萧秀平心静气地对我说着。
我听完,便告诉他:“既然他愿意配合,那就让他按照饶阳公主的意思去做吧。不过,他告诉马元贽的,只能是鱼弘志密谋造反。至于杞王,只要没有同意尚恐热的交换条件,就不用把他牵扯进去。虎毒不食子,杞王若牵涉其中,事情会更难办的。”
“诺!”邓属应道。
“除了我们与马元贽之间的事,其余的都可直接将实情告诉裴识。他既然能有勇气以一己之力去揭发这件事,想来是个受不得欺骗的人。我们只需对他说明情由,他能知道其中用意。将来再让他配合马元贽把饶阳公主扯进去,他也不会怀疑我们的。待人以直,方能信而听命。”我补充道。
萧秀接过话,对我说:“这件事我会安排妥当的,尚兄放心!”
“对了,三曲阁不是无法进去的吗?怎会同意萧兄将裴识带进去?”我好奇地问道,这时珠玑一手端着茶壶,一手挽着马新莹进到屋内。
邓属接过话,回答我说:“昨日夜里,纪伯正说无意间看到何俅预定了今日上午的一间密室,便报了过来。二公子连夜赶去三曲阁,经纪伯正见到了他的上级,后又经他的上级,见到了三曲阁的掌柜梁冕。梁冕被二公子说动了,便答应相帮,允许我们带着裴识去密室的隔间。隔间内能清楚地听到裴识妻子与何俅的动静,若非三曲阁不许生事,裴识定会破门而入,手刃两人。”
我听罢,笑了笑,没说话,继续低下头去吃饭。
“当然,梁冕还是看在西市的米行和布庄每年三成利的份上,才同意的。”萧秀见状,补充道。
我抬起头,皱着眉头,对萧秀说道:“我总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既然是这么久都不曾破例的规矩,怎么会如此容易就为我们打破了?而且我们与他素不相识,更没有交情。”
“是啊,他看起来不是贪财的人,而且米行和布庄的利并不是特别大。此事颇多蹊跷,我会慢慢查的。不过,既然他肯施以援手,我们断没有拒绝的道理。”萧秀跟着我说道。
“今日朝堂上可有什么事?”我问完,又低下头吃了一口。
“没什么要紧的事,都是些日常政务。”萧秀答道,随后又问我:“今日郭靖节来了,是不是长公主那边想通了?”
“金堂长公主是个谨慎的人,不过既然他能同意郭靖节过来,看来心中还是偏向我的。或许,等过些时日,朝局有所变化以后,他能想清楚吧。”我放下筷子,答道。
“不吃了吗?”马新莹问道。
我点点头,马新莹便来我跟前将托盘端起,出门去了。接着听珠玑问我:“先生,今日很暖,连风也没有,是不是将侧门打开来,晒晒日头?”
“好啊!”我答道,随后珠玑也起身去招呼仆人将侧门推开。
邓属问道:“先生午间不歇一歇吗?”
“不歇了,每次用完药都会嗜睡,午后过不了几个时辰,我怕是又会睡下了。”我回邓属道。珠玑打开侧门,我看到日头确实很好,便对萧秀和邓属说:“萧兄、邓领卫,阳光静好,我们不妨去园中逛逛?”
“是啊,静···确实太静了,让人感到不适。”萧秀自顾自的嘀咕着,随后回过神来,对我说:“尚兄出去逛逛挺好,有诗岚姑娘陪着,我就放心了。我与他还有琐事要先忙去,就不陪着了,等忙完,再过来。”
我只好对他们点点头,随后与他们告别。他们走后,我与珠玑在园中闲散踱步,没过多久,马新莹也跟了过来。
我们来到东院的水榭,刚找个地方坐下,马新莹就好奇地问我:“裴识的妻子真的不安于室,背地里做了那种勾当?”
“嗯···”我点点头回道,接着又跟他说:“你问这么多作甚?好奇心害死猫呀,你可不能学他!”
“凭啥不能学啊?那要是嫁了个不如意的咋办?”马新莹问道。
我想了想,回道:“若不如意,可直言相告,签下《放妻书》,不就一别两宽了,何必行背叛之举?”
“你们男子自然是想签就签,我们女子却不同。倘若对方就是不肯签,我们一点辙也没有!”马新莹嘟着嘴,不满地说道。
我见他如此可爱的模样,便想逗逗他,遂说道:“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好啊,好啊,小先生有何妙计?”马新莹期待地看着我说。
我望着一旁的水面,装模作样地说:“嗯···你可花些钱,找个美姬去勾引你家相公,然后捉奸在床。当场提出和离,他就算再不肯,也没颜面说不了。”
“啊······”马新莹吃惊地看着我,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在我心中偷笑之时,珠玑立马说道:“妹妹,别听先生的,他是在逗你呢!如此下作的手段,怎么可以用在自己家人身上。就算要和离,也要清清楚楚的,干干净净的,与之说通透。若依然不肯,就只能摊到桌面上说了。有萧公子和先生在,妹妹,你觉得谁敢对你说不吗?”
“切,我才不会帮他呢!”我故意说道。
马新莹立刻跳起来说:“谁要你帮了,你个痴汉!哼,你这辈子娶一个就被人背叛一回,就算他不肯,我也要怂恿他背叛你。”
“想都甭想!若他不是全心全意待我,他不配嫁。若我不是万分信任,我不会娶。所以,若我娶了,我必信他不会背叛,就算刀斧加身、威逼利诱也不会。”
马新莹不依不饶地说:“那要是偏就背叛了呢?”
“我似乎还没有大度到宽恕这种背叛,所以若真背叛了,那就送官府或者家法族规处置便是。不过,即便处置的是他,我想我也会痛不欲生吧。我对他投以真心,却换来他对其视如草芥,那种所托非人的苦楚,犹如穿心利箭、穿肠毒药,是我一生都不愿去尝试的。因此,对我来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生离死别,而是背弃和欺骗。我一直认为忠贞和坦诚,是两个人之间,最可贵的,也是彼此信任的基石。若不信,便不守,若不守,还如何白头偕老?”我答道。
马新莹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嗯,似乎有些道理。那诗岚姐姐呢?若是霍骞那小子背叛了你,你会咋办?”
“我?我没想过。以前在望一楼中,身不由己,不敢去想。现在得遇先生,虽可以想了,却不愿去想。就像先生说的,我信他,便愿意为他去守。不去想,也是不愿徒增烦恼罢了。我与他本就不容易,都有许多事情必须去做,哪有功夫自寻烦恼。若真有那一日,到时候再说吧。”珠玑很轻松平静地回答着马新莹。
不知为何,珠玑越是安之若素,处变不惊,我越是喜欢。可听完珠玑的话,我却在心中生出酸楚来。
“虽然不知道你们经历过什么,不过见你们如此惺惺相惜,看来也是脾性相投的。你如此信他,他必也如此信你,看来是没机会为背叛而烦恼的。也只有像我和小先生这样,爱胡思乱想的人,才会如此杞人忧天吧。”马新莹接过话,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地回着珠玑。
我有些不开心地说:“你说你自己便是,捎上我干嘛?我又不会胡思乱想。”
“切,就数你心思最多,还死鸭子嘴硬!”马新莹嘲讽我道。
我们就这样闲聊着,过了一两个时辰,回到住处,我又乏了,便躺下睡了。
这一睡,又睡到深夜。醒来时,见案几上放着糕点,我吃了几个,垫了垫肚子。一个人倚着凭几,枯坐无趣,起身推开窗,望着窗外的明月,独自吟道:
月下人如玉,嫦娥欲卷帘。
相邀辞美意,不去广寒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