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熬夜念功名,回首当时一笑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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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一闪。飞镖被挡落在地。再看一旁的萧秀,正准备将剑收入剑鞘中。饶阳公主诧异:“尔竟会使剑?”
“哼···你真当这佩剑是饰物么?”萧秀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将剑往剑鞘里插。
邓属闻声进来,不由分说,以极快的速度,上前按住饶阳公主两旁的那两个黑衣人,直接掐断了脖子。只见那两人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邓属扔到门口,死了过去,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尔······”饶阳公主看到这一切,吓得目瞪口呆。
萧秀微微一笑,对饶阳公主说道:“公主手底下人没见过这侍卫出手吧?尚兄说‘鬿雀’与他们对战也未必有胜算,可不是信口开河的!门口的那二位······”
“那二人,我知道,一个是青衣卫首领蹇仁,另一个应该就是黒冠使焦擒。我说那日青衣卫被押送出长安时,怎么没有蹇仁,合着一直在做‘梁上君子’。这焦擒便是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卫吗?不是传说此人是青衣卫身手最好的吗?如此不堪,还整日神秘兮兮,浪费我好些精力探查。”邓属回答萧秀道,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门口,不屑地摇摇头。
萧秀一直试着将剑插回剑鞘,可试了几次就作罢了,将剑往地上一扔,对邓属说道:“什么破剑?我就说这剑太快,不适合我。每次拔出来就插不回去,次次都要换剑鞘。明日让泽叔给我弄把横刀来,再也不用这破剑了。”
“诺!”邓属应道。
我则转向呆在一旁的饶阳公主,问道:“这二人应是殿下最后一招了吧?如今殿下已出完所有的招,我依旧安然无恙。倘若殿下仍然要与我为敌,不肯放下心中执念,便先猜猜看,我还有多少后手没用。”
“尔···尔等···是魔鬼!”饶阳公主终于撑不住,瘫软在地,悲泣起来,声音颤抖着。
我笑道:“呵呵···殿下怎会这样看尚某?我不过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罢了!”
“尔认为对的事,就是谋害吾身边所有人吗?”饶阳公主红着眼睛,泪水都来不及擦就恶狠狠地盯着我,质问道。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恶意,恨不得将我生生吃掉,同时也流露出一丝无奈和绝望。
我正视他的眼睛,反问道:“难道那些人不该死吗?假药害死多少无辜百姓?是我让崔铉用假药的吗?连宫内的活,都敢偷工减料,难怪长江河堤年年修也修不好!是我让卢弘宣如此贪婪的吗?至于上官柳儿和青衣卫,他们做了多少恶,你比我清楚!这些人,不是没有我就不该死!”
“没有尔,他们就不会死!”饶阳公主此时还在愤懑不平,只是他的眼神看向了别处,声音也不再充满戾气。
我继续反驳他道:“那只是因为没有人去纠错而已!可错就是错,不是没人知晓或没人指出,就不算错了,就能一错到底,不用负责。世间没有谁犯罪,可以免受惩罚;世间也没有任何罪行,应该被宽恕。并非我嫉恶如仇,我只是让事情成为它该有的样子,让一切回归本真。所有的宽恕和减刑,都是为逃避找一个无耻的借口,为犯罪埋下生根发芽的种子。公主殿下,难道这样不对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吾?为什么···”饶阳公主没有回我,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的星空,嘴里不停问着。或许他连我说的话,都没有听吧。我看到他嘴角颤抖,面无表情,没有了方才的悲泣或愤怒,但泪水却一直流着。看起来,他绝望了,可我并不敢太相信自己的判断。
此刻饶阳公主十分可伶,但我当看着他,想起他从前所做的那些事,心中却没有生出半分怜悯。我见他已然如此,觉得没必要再浪费口舌,于是领着萧秀和邓属走了出来。
在公主府门口,我无奈地感慨道:“曾有人跟我说,?求真者,不以人之欲,御人之心;不以人之误,诓人之行;不以人之惧,禁人之情;不以人之德,欺人之善;不以人之失,定人之恶。?这些话虽有理,可在此时,我也倍感无能为力。所谓‘言之易,行之难’,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尚兄所言,我难以评论。但我认为,尚兄没有做错。对于饶阳公主这样执迷不悟的人,以善恶和对错来看待和判别,更清楚,也更有效。虽然善恶和对错,如福祸一样,并非恒定不变,但总该有一条恰当之路,给世间大多数人去走。否则,人活着该多迷茫和无助,世道岂非要混乱无章?相比之下,真正的善恶和对错,可能也没那么重要了。”萧秀回我道。
我又被萧秀说服了,点点头,回他道:“或许吧···但愿有一日,人们追求真相,比追求心安理得更迫切。到那时,或许就无需费太多口舌来规劝人了。对了,接下来是去哪儿?去见五姓七望那些大族的族长吗?”
“尚兄,他们我去见就可以了,你需进宫一趟。金堂长公主乃是个深闺妇人,马元贽不善言辞,郭仲文又是个懦弱的,我怕他们镇不住那些王公贵族们。尚兄过去看看状况,必要时,出面费些口舌,说服那些人。”萧秀对我说道。
我知道萧秀的意思,他虽然口上这样说,其实是在为我的以后做谋划。让我此时去那些人面前露露脸,免得等将来事成,无人知道我的功劳,会对我指手画脚。我本不愿去做这些事,可为了让萧秀安心,我还是答应下来。我们将所有暗卫留下来,看住饶阳公主。随后我与邓属改道往大明宫方向疾驰,而萧秀则只身前往约定好的“天香楼”。
路上,我笑着问邓属:“邓领卫,萧兄原来真会用剑啊?”
“二公子从小练武,直到三公子那个年纪的时候,才开始收功。聪明的人,做什么事都好像很容易,用剑自然也不在话下。”邓属答道。
我又问:“那与你相比如何?”
“我?呵呵···不一样的,我练的主要是内家功法,二公子善用各类兵器。他收功不是别人的命令,而是他觉得没有什么兵器能让他感兴趣了。”邓属回我道。
我心生好奇,于是继续问道:“他不爱用剑吗?”
“二公子曾说最爱双锏,若非力不能御,他定要随身佩带。所以,无论是剑,还是横刀,他使起来,总不称心。先生无需放在心上,二公子换兵器是常有的,从来也没一件兵器让他佩带超过一年的。明日让萧泽给弄把横刀,就没什么事了。”邓属无奈地冲我笑笑,回道。
我又担忧起来,问道:“那他只身前往,也不带个护卫,路上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不会,长安城内,应该还没有能伤到他的对手。虽然二公子把剑扔了,但估计什么东西到他手中,都能被当成兵器,我是亲眼见过的。有一年我们外出赶路,他不爱吃冷食,将手中竹箸扔进一旁的小湖,就插中了两条鱼,捞起来烤了。”邓属跟我说起了往事,也打消了我的担忧。
我点点头,随后不再问了。我们赶到大明宫,在大福殿前遇到了在马元贽。见他一脸愁容地望着大福殿,我忙问他:“中贵人怎会在此?里面如何了?”
“你来得正好!”马元贽似乎很期盼我来,倒是没有问我为何会出现在大明宫。他没想太多,跟我说起殿内的情况:“长公主殿下已将卢弘宣的口供拿出来,并且有郭仲文作证,可那些人却将信将疑,乱哄哄的。”
“太皇太后呢?他是何态度?”我又问道。
马元贽回道:“太皇太后到现在还没露面,派人问了多次,只说在更衣梳妆。”
“中贵人,到了需放手一搏的时候了。不知中贵人,带了多少人来?”我严肃地问道。
马元贽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反问道:“阁下想做甚?”
“是时候让那些人看看中贵人的实力和决心了!越是没经历风雨的人,越是不知道何时变天。中贵人只需将眼前的大殿围起来,刀剑出鞘,那些人就会明白风雨真的来了。他们就像盆中的花,没有巨树的定力,也没有野草的韧性,见到风雨,便会没了脾气。这最后一哆嗦,中贵人不会想放弃了吧?”我激将道。
马元贽听罢才放松下来,答道:“哦···就是吓吓,这个好办······”
“不止是吓吓而已!”没等马元贽说完,我打断他,继续说道:“待会儿我会去规劝他们,但若是当场有人不听劝,该动手还得动手。”
“咱家明白了···若真有人不听劝,杀鸡儆猴,震慑一下也无妨!”马元贽也严肃地回我道。
我对他行礼,说道:“那就有劳中贵人了!”
随后马元贽便去调集带来的队伍,我则对邓属说:“邓领卫,看来等不及明日了。饶阳公主做的那件龙袍,你带了吗?”
“带了,在马车夹层里。”邓属对我回道。
我忙跟他说:“现在就去将龙袍送给太皇太后。告诉他,是从饶阳公主府找到的。送完以后,若我尚在此处,我们一同进殿;若我已经进殿,你就去殿内找我。”
“诺!”邓属应道,接着疾步跑向不远处的马车。
待马元贽带兵将大福殿围起来,我便推门进去。众人依旧乱哄哄地,没人注意我。我来到金堂长公主跟前,与他行完礼后,在郭靖节身旁等着邓属。不一会邓属偷偷摸摸进来,我都没注意到,他就已在我身后了。他戳了我一下,我一回头,吓一跳。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做到的,我赶紧让邓属大吼一声。
“吼什么?”邓属小声问我。
我忙说:“管你吼什么,能吓唬住这帮人就成!”
“一定要吼吗?”邓属又问道。
我点点头,邓属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随后他扭过头去,用力咳嗽了一声,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我又向他示意,他有些为难,可禁不住我再次示意,于是他大吼一声:“喝······”
众人被吼声镇住,都看向邓属。我在他身旁,站出来,对众人说:“诸位今日是来吵架的吗?难道长公主殿下拿出的证据还不够充分吗?还是说,诸位誓死要与饶阳公主站在一起?”
“尔乃何人?为何从未见过?”一个肥头大耳的人质问我道,众人跟着他,又有些乱哄哄起来。
就在此时,殿门大开,马元贽手按着横刀立在门前,他身后还站着一排兵士。马元贽对那人低吼道:“他是咱家的人!”
众人见状,逐渐安静下来。与此同时,马元贽身后的兵士,一起将手中的横刀拔出。横刀在灯光的反射中,闪着寒光,大有咄咄逼人之势。不一会儿功夫,所有人都肃静下来,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正在此时,仪仗从正案的后面出来,还伴着一声:“太皇太后驾到!”
接着就看到一个银发慈目、穿着金光璀璨的老妇人,在宫女和宦官的拥簇下,来到正中案几的后面坐下。明明脚步轻盈,可他却眯着眼,看着众人行礼后,问道:“饶阳呢?不是他说要来陪陪我吗?他···人呢?”
“太皇太后,他今日有事情,来不了。有我在这儿陪你,可好?”金堂长公主忙上前,去到他膝旁跪下。
太皇太后握住金堂长公主的手,接过话道:“哦···是晋陵啊···”
“太皇太后,弄错啦!是金堂长公主!”这时从殿后又出来一女子,他衣着华贵,走路生风,边走边大声纠正道。说完,那女子又嘀咕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晋陵···早改了!老太太真是过糊涂了···”
边嘀咕,边走到太皇太后身旁,那女子低下身,又说道:“太皇太后,今儿啊,来的都是重要的人,来给你请安的。”
“哦···哦,好,好,好···”太皇太后笑着回道,然后环顾四周。他看到我身旁的邓属时,停下了,问道:“那边是······”
“老祖宗,你怎么连我都不记得了呢?我是你重孙啊!”我身旁一个看起来与我一般大的人,跑上前对太皇太后回道。
金堂长公主跟着说:“这是梁王,敬宗之子。”
“哦···呵呵呵呵···好好好···”太皇太后点头笑着应道。
李椅拉着我,也走上前去。我们躬身作揖行礼,请安道:“恭请懿安!”
“这是?”太皇太后又问。
一旁的那女子介绍道:“那个是长公主的儿子,你的重外孙。这二位···”
“这位是尚先生,是我好友!一旁的,是他护卫。”郭靖节替我答道。
金堂长公主忙跟着说:“老祖宗,他是心怀敬仰,所以靖节才带他来请安的。”
“什么心怀敬仰,我看是心怀鬼胎吧?你瞎说什么,这儿何时轮到你说话了?”那女子尖酸刻薄地说道。
我听完,顿时有些上火。这时郭靖节怼了回去:“王才人这话不妥,我母亲是长公主,如何就不能说话了?”
“哟···怎么着?这还没得势,就敢驳我了吗?本是想今儿来帮帮你们,看来你们是半点不知领情谢恩了。”王才人又对郭靖节说道。
郭靖节回道:“你的这份恩情,恕我领受不起!”
“不知王才人能帮什么?是能让众人信服,还是让太皇太后清醒一点?”我也问道。
王才人听完,气得咬牙切齿,“哼”了一声后,起身离开了。
等王才人走后,我看了一眼太皇太后,他依旧显得很慈祥。接着我环顾一周,百人百态,可我并不想在此与他们纠缠,便对众人说道:“我知道,今日在此的人,有些是装傻,有些是无知。不管你们如何想,我来此只有一句话告诉诸位,‘天下大势,趋强欺弱,趋利避害,人众则势起,人寡则势灭。’而今,大势已起,凡逆势而为者,必不得善终,诸位自行掂量。”
“何为‘大势’?”依旧是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问道。
听到这么蠢的问题,我真的是很无语。于是我指着门前的马元贽和他身后的兵士,答道:“那便是‘大势’!”
众人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后无人再敢发声。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对太皇太后作揖,跟郭婧节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随后迈步离去。
迈出门的时候,我对站在门口的马元贽嘱咐道:“待众人都确认饶阳公主的罪,再放他们出殿。”
马元贽冲我点点头后,我才领着邓属出来。在走去马车的途中,邓属问我:“先生,太皇太后看起来真的糊涂了,他能有作用吗?”
“他才没糊涂,他是装的。再说,他糊涂不糊涂不重要,他的影响力才是我们需要的。只要他首肯了饶阳公主的罪行,那些国公和王爷们,还有郭家,就都不会站出来反对了。”我对邓属答道。
邓属又问:“今日我们得罪王才人了,他不会坏事吧?”
“他坏不了事。既无实力,又无能力,他还能坏什么事?”我肯定地回道。
邓属接着说:“先生今日与以往有些不同······”
“张扬了些,对吗?”我停下来,问道。
邓属点点头,答道:“我是怕那些人会将先生往坏处想,人的第一印象,一向是很重要的。”
“能保住他们的命就好,他们怎么想,我都无所谓。我曾也在乎那些,只是此时反而不再汲汲于功名,做事更愿意去问内心该不该做。但愿今夜,殿前不会染血吧。”我回邓属道,随后冲他微微一笑。看着头顶明亮的月亮,我的心,也更透亮起来。随后我与邓属一同赶回去,在马车内,我心中不自觉地感慨道:
月照路平宁,乘车快马行。
但求今日后,天下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