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我知道,朋友也是那筵席上的一位。并且,我也知道,即使是业已洞彻的人们,也很少由于结局而放弃开始的。在那品尝和欣赏的过程中,有多少鲜明的感觉,有多少美,充实饥渴的感官,刺激机体中佯唾的潜能,在释放一刻,灿烂如花绽。从天地间放眼,每个人都好象一只蝶,朝生暮死,凄美决绝。我无法最终挽留我的姐姐,朋友,我的一切爱着的以及被爱着的亲朋,和我自己,因此,我常想,如果爱,就爱得彻底吧,直至不能再爱,如果聚,就聚得月满花楼,直至不得不散。
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一种情操,它可以激发生命的潜力,又是精神上最大的鼓励与享受。
我和爸爸的一天爸爸答应过我星期日要和我快快乐乐地待上一天,我如盼年般掐指算计着日子。爸爸能腾出一天与我在一起实属不易,他是总经理,又是董事会的常务理事,除了回家睡觉,往常总也见不到他的影子,可真是个大忙人。
爸爸脱去平日的西装,摘掉手机,换上一套“乞丐服”,冲我做了个鬼脸,全然不象从前的那副绅士派头。
“爸爸,你要带我踏青吗?”
“你说呢,儿子?”爸爸摸着我的小平头,“跟爸爸走吧,爸爸会让你过上一个充实有价值的星期天。”
爸爸既没有打的,也没有领我去野外或公园,而是进了一家劳务市场。望着拥挤不堪的人群,听着粗声大气的南腔北调,我有些发畏。
爸爸很快找到了一份差使,跟着几个人出了劳务市场的大门,左转右拐,进了一家煤场,我大惑不解:
“爸爸,你要买煤球?咱家是暖气楼!”
“有,儿子。爸爸让妈妈”专政“啦,爸爸的钱也让妈妈”剥夺“了,今天,咱们只得自食其力了!”
场主发给每人一把铁锹,四人一组给拖斗车装煤,每车每人五元钱。
爸爸身材魁梧,可干起活来却赶不上那个瘦子,装了还不满一车,别人刚刚舒活开筋骨,爸爸已是汗流浃背了。我的任务是不断地给爸爸递毛巾,或打来清凉的自来水供他们喝。
干活如沙场,谁也不甘落后。他们咬着牙,憋着气,一锹一锹地往两米高的车箱里甩着。我始终不明白,别人撮起煤来,仿佛挥舞着一根道具,爸爸却抽筋扒骨似的,竭尽全力地甩着那把大锹,第三辆拖斗车象蜗牛似的驶出了煤场的大门,爸爸即刻席地而坐,而那三位叔叔则用拐肘拄着锹把谈笑风生。我的脸发烧,替爸爸难为情。
经过片刻的休息,爸爸的体力有些恢复,三位叔叔加快了节奏,将爸爸那块欠缺的地方不时地补上几锹,我也很有礼貌地将凉水呈上去。这些叔叔喝水时并不象爸爸那么文明,咕咚咕咚豪爽地大口狂饮之后用袖子抹抹嘴巴。
整个上午,爸爸他们共装了六车煤。
为了节省时间,爸爸领我进了一家小吃部,要了两碗冷面,一盘炒菜,还要了三两酒。我食欲大增,端起碗大嚼起来,爸爸自斟自饮,将自己碗里的一半面条拨到我的碗里。
下午比上午多装了两车。我让阳光晒得像条泥鳅,爸爸的脸和脖子上沾着一层薄薄的煤尘,活象个非洲黑人。不过爸爸的精神格外好,他不停地抹着汗水,高兴地掂着手里的钞票说:“今天的收获真不少,儿子,走,走,去百货大楼!”柜台小姐像发现了新大陆,她们伸长了脖子,看看我,又望望爸爸,仿佛在观望外星人。爸爸把我平日喜爱的文具盒、玩具手枪、橡皮等一古脑儿地买下来,又给我买了袋高级夹心饼。
开始我还挺高兴的,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蕴藏着深沉的爱的心灵才充实,才完美,才有力量。
祝你一生平安清晨上班,水房的门被铁将军把得牢牢的,门口拎着水壶提着暖瓶等打水的人们面对紧锁的房门竟有些不知所措了。往常,这个大门早早敞开,大水壶的炉火欢快地跳跃着,排气阀鸣着悦耳的响笛,烧水的迟大姐笑容可掬地迎送前来打水的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水房里每天都炉火通红、响笛常鸣,每天都有愉悦的微笑。今天,当水房门紧闭,大水壶静静地站在那里时,人们的脑海里才跳出一个问号,烧水的迟大姐哪去了迟大姐是局机关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勤杂工。20多年前,年近30的她从柳河乡下搬到繁华的市区。生活环境的改善,并没有改变她那勤劳、善良的秉性。那年,局机关需要一名勤杂工,于是,迟大姐走出她那贫穷但却温馨的小屋,来到我们身边,掀到了她生活中新的一页。从此,不管是暴雨狂泻,还是大雪纷飞,每天东方刚露鱼肚自,迟大姐就走出家门,早早地来到机关清扫楼梯,打扫厕所,劈柴引火烧开水。迟大姐是个极认真的人,干啥都要干好啥。她常说世界这么大,啥活都得有人干。她每天默默地劳作,给别人带来方便,送去温馨。工作中,她的最大乐趣就是在劳累的时候,点燃一支香烟,坐在那里或站在那时慢慢地吸,开心地看着自己刚刚收拾出来的整洁的楼梯和没有污秽的卫生间还有进进出出打开水的人们。她说自己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做不来大事。搞好卫生,烧好开水就算帮助识文断字的搞好广播办好电视,为在省里夺连冠尽一点微薄之力。
迟大姐只知奉献不知索取,我们这些蹲机关的人也就吝啬自己的感情。时间长了,竞把天天忙活在自己身边的迟大姐难忘了,并在思维中形成了一个固定的模式:楼梯就该整洁,卫生间就该清洁,大水壶里的水到点就该开。至于那脚蹬水靴、手带皮手套、面带倦意的迟大姐就可有可无了,好像这一切都与任劳任怨的迟大姐无关。有时还会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一切都周而复始地运行着,这迟大姐跟着瞎忙什么。
秋天来了,丝丝凉意袭倒了跟太阳一起上班的迟大姐。说起来,还得感谢感冒病毒这恶魔,是它为我们在记忆中找回了久违的迟大姐。迟大姐病了,楼梯上就有了烟头、痰迹;卫生间就有异味刺鼻;大水壶就停止了欢唱。人们头脑中的固有的模式被打破了,也恍然大悟了:原来,这优雅温馨的工作环境,这滚烫滚烫的开水都与粗手大脚的迟大姐密不可分。
上班的铃声响过很久了,大家破例没有工作,话题还是围绕着迟大姐转。该用什么方式对迟大姐表示歉意和慰问呢突然,走廊尽头的文艺部那边传来了“好人一生平安”的乐曲声。好人一生平安,迟大姐不就是一位心地善良,吃苦耐劳的好人吗?大家随着充满深情的乐曲哼了起来“……举杯祝愿好人都一生平安……此情温暖人间……”
迟大姐,祝你一生平安朋友,既已准备去爱,就不惜生命地去换取那无价的爱吧感谢童年小时候,一直梦想着能有一个会动的玩具,那种上了发条之后能驶出很远的小汽车,哪怕很小很小。可是始终没有。唯一能动的玩具是爸的学生给我逮的一只小老鼠,灰灰的、怯怯的,一付惹人怜爱的样子,我给它尾巴上系条绳,便牵着它满地乱跑,那兴奋的感觉着实让我快乐了很长时间。
上学后,是从不敢奢望父母接送的。那时。我们的学校在山上,每天必须早早地爬起来就走,尤其是下雪天,天刚蒙蒙亮就得深一脚浅一脚举步于寒风中了。山上的梯磴是人工开凿的,走得次数多了,便成了一个光亮亮,白晃晃的雪坡,如公园里的滑梯,我穿着又笨又重的大棉袄总是爬了几磴便溜下来,擤擤鼻涕,跺跺冻僵的双脚,小心翼翼贴着边再上,又滑下来,再上……满脸的泪水出现在教室门口。
生活的艰辛使忙碌的父母很少顾及到我,便渐渐学会了照顾自己,照顾亲人。最让我难忘的是第一次做饭时的恐慌与自豪。那是我七岁上一年级的时候,一天放学回家见父母还没有回家,天已经黑了,于是决定动手做一顿丰富的晚餐给他们一个惊喜。擀了几张薄薄的饼,然后学着妈妈的样子点火,放上油纸、劈柴、煤块,程序没错,可火就是烧不起来,烟呛得人又流眼泪又咳嗽,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动作,终于那可亲可爱的火苗出现了。放上锅,倒油开始烙饼,火是愈燃愈旺,糊饼是越烙越多,待再往锅里添油,烧红的锅底“呼”的一声窜起了一尺多高的火舌,出于本能的反应,我慌忙舀了一瓢水烧上去,没想到,火焰更加猛烈起来。张牙舞爪的火舌似乎要把眼前这个目瞪口呆的小姑娘给吞掉。来不及害怕,我凶狠地拽过盛水的大盆扣在了炉子上……妈妈回来时。见满脸满嘴漆黑的我正挑最糊的饼往口里送呢,见到亲人,再也禁不住满肚子的恐惧与委屈,扑到妈妈的怀里,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回想起来,也很感谢童年。正是那时的困苦与磨炼才使我养成了从不依赖别人的心理。困难面前。害怕没有用、哭泣没有用。与其等待,不如拿定主意。依靠自己的力量渡过难关。
莫道年华付东流,未必中看万事休。坎坷历尽志弥坚,无限风光在金秋。
金黄的苦菜花母亲逝世周年的日子,是接近过年的日子,我踏上东去的列车,仅仅为了献上一份当长子的深切哀思。
我——奔向母亲。
我的母亲是山东平原上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妇女。自我有了记忆之后,她就在我的脑海里一成不变了:她脸盘不大,却写着两大片表情:一片是微笑,一片是忧愁,微笑是分给我们兄弟三人的,忧愁是留给她自己的;她的身材不高,却在我的眼里,上撑着苍天,下拄着大地。那时父亲闯关东,偎着取暖熬过寒冬的、吮着瘪乳战胜死亡的只有母亲,母亲就是我们的命运之神母亲是一个刚强的人。记得一个火烫的夏季,母亲出民工,当时我才六岁,两个弟弟分别是三岁和不满周岁,母亲抱一个背一个,汗淋淋地走成一尊岁月的雕像。我大些,如一只小鸟前后奔跑,脑海没有艰辛的影子。那条路不知走了多长,也不知还有多长的路。在一片四野无人的黄土之间,母亲一阵狂咳,有鲜血浸入土地,一脸大汗滚滚而下。继而晕厥在地……不知多久,母亲醒过来,我说回家吧,母亲说不行,回家不给工分。一时间,我似乎长大了许多,从母亲怀里背过老二,送到前方再回头背老三,这样交替前行。这样一程一程,母亲对我笑了,但那笑是从剧烈咳嗽间隙时的缝隙中溢出的。
我从那时起有了力量,这是苦难的赋予;母亲从那时有了病痛,这是赋予的苦难。
车在一处加油站停了下来。我望着通过玻璃管汩汩注入的机油,我想这是生命和血液,如果到了走不动的时候,像机车输入机油一样重返奔驰的风景线该多好;如果母亲干枯的血管再度响起儿子长江黄河一样咆哮的激情、把慈爱的笑靥再绽放几春该多好!但,不再能够。车再度启动时,两颗热乎乎的东西从眼角颤动下来……母亲再慈祥不过了,虽不识一个大字,却会背“人之初,性本善”,也会讲“王小二砍柴”、“人参娃娃”等美丽善良的故事,她心底流淌着很古老的中国文化。记得灾荒年头,从集体食堂领来的一个窝头分四瓣,我们几个永远填不满肚皮的东西三口两口就没了,母亲的那一份却藏起来,等我们几个饿得不行,便再拿出来,塞住几声揪心的哭喊。倘有几个讨饭者,母亲总是从囤子底摸出几片地瓜干……我不知道母亲的胃口是靠什么充填的,只朦胧地记得我被剧烈的腹痛绞醒的那个夜晚,怎么叫娘也不回应,直到天亮才见母亲回来,剜了一筐野菜根、苦苦菜,嘴角还粘着野菜浆液——这是起大早挖野菜的母亲,这是吃野菜旋即又要到地里劳动的母亲,这是只这么点野菜还惦着邻里那位揭不开锅的老奶奶的母亲呵新宾县城到了。到达母亲的坟墓还需换乘汽车,还要驱车三十多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