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了,视线变得昏暗朦胧,阴冷的风吹了起来,葛存华感到风里若有若无地带着星星的雨点。他不禁抱紧了双臂,觉得很冷。这时人群早已经散了,连李长治的父母也被那些亲友劝慰着、夹带着离开了这里。空旷的墓地,这时只有他一个人。
葛存华独自在一株大树后站着,既躲避风雨,又能躲开所有人的视线。他想这样单独地在这儿多呆一会儿,甚至直到深夜。李长治的墓碑就在他不远处,他看着它,在凄风苦雨中想着心事。
放眼望去,起伏平缓的山坡上,布满了一座座造型精美用料讲究的墓碑,它们排列整齐,布局严整,就像一排排被精心码放的多米诺骨牌。多有趣啊,他不禁想,这个世界真是规范,看看这里,再想想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住的地方,一个个连屋檐都没有火柴盒,比这里更加的整齐规范!
心烦意乱,但在外表上,葛存华面无表情,很长的时间里身体一动不动,就像他是这棵水气充裕绿得泛黑的大树的一枝黑色的枝桠。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大雨终于开始下的时候,他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一张深黑色的雨伞慢慢地撑散了雨幕,冉冉而来,透过雨雾,他看见伞下的人一袭黑色长裙。他看着这个人停在了李长治的墓碑前,久久地站在那里。
“你好,”葛存华放轻了脚步走到了那个人的身后,尽量放缓了声音说。他看见那个人猛地回过头来,惊骇的表情让她的脸稍微有些变形,但是没错,就是昨天晚上把黑色的小盒子交给他的那个女孩儿。
“你好,”他说,“我已经把那个小盒子交给了李长治的父母。”
女孩儿也认出了他,她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李长治的墓碑,点了点头。“是,我知道。谢谢你。”
“应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你给李长治选的位置……挺好。”葛存华只能这样说,因为寿衣再漂亮也没法措词赞美!
两人都沉默了,感到无话可说。雨突然间更大了,密集的雨点打在两人的伞上,一时间两人的耳边只能听到风声雨声。
“你是谁?”好一会儿葛存华才又问,“为什么要为李长治做这些?他的家人想谢谢你。”
女孩儿迅速地看了葛存华一眼,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忍住。葛存华发现,她刚才的眼神很是奇特,像是有些讥笑。
“怎么了?你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吗?”葛存华问。
“没这个必要,”女孩儿苦笑着望着雨中的墓碑,无数的雨滴打在李长治的照片上,又溅起来,像一团雨雾笼罩着他。她的声音在雨中有些飘忽,“我认识李长治,和你一样,都想他好。为他做点事,这不算什么……”她收回了目光,突然看向葛存华,“你呢?葛存华,你想为李长治做些什么?”
“你认识我?”葛存华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他的警觉自然而然地升了起来。
“别紧张,”女孩儿面无表情,“李长治和我说起过你。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对吗?”
葛存华仍然皱着眉,这样的回答等于没回答。最好的朋友吗?哼,可是李长治却没有对他说起过她……但这也很正常,每一个男人,他最亲密最要好的朋友注定了只会是一个异性。
“你是警察,你对李长治死有什么看法?”大雨中,这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又提出一个问题。
葛存华缓缓地摇头,“我没有什么看法,我不在现场,也没有资料,没有资格谈看法。你呢?你是谁?你在现场吗?”他目光变得犀利,直视对方。
女孩儿没有回避,她迎着葛存华的目光,同样平缓坚定地回答。“你问得没有意义,在现场能说明什么呢?每一件事都有当事人,可破案的都不是他们,是警察!”她越说越快,情绪变得波动,但她马上发觉了,强制着自己平静下来。“算了,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该走了。”
“等一等,”葛存华拦住了她,“我是个警察,我也怀疑李长治的死……”一瞬间他都想把对徐局长说过的话,也对这个女孩儿说一遍。但是他忍住了,“可是我需要资料,我需要现场发生的一切资料。这非常重要,请帮助我。”他极其诚恳地说。
女孩儿这次回避了他的目光,她望向了继续暗下来的天空,这时的天空就像是黑夜。葛存华充满期待地等着,可是好一会儿后,她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不在现场。”她说着就要离开。
“等一等,”葛存华再次拦住了她,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名片僵在两把伞之间,很快就被雨打湿了。女孩儿犹豫着,好一会儿才终于接了过去,然后她再不耽搁,快步离开。葛存华目送着她,等她的黑色的伞在昏暗的天色里远得快要分辨不出时,才起步追去。他腹部的伤口又在痛了,那不是胃疼,那是刀伤,他本应该休假的,但是他命令自己一定要跟上她,一直追踪,直到知道她的住处,查出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