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宴不欢而散，叶父被叶母劝进卧室。
叶北辰和顾左薏坐在沙发上，顾左薏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和他说话，他是不会先开口的。但这次她只是看着自己买的那盆水仙，想起来店主温婉的面庞，想起她祝福自己的模样，然后也保持了沉默。
叶母安顿好叶父，出来看见两人，叹了口气。
“小辰，你爸爸那我去劝，你不用担心。不过最近还是避避风头。”她又转向顾左薏，“左薏，来下书房，妈有话对你说。”
顾左薏站起来，她和自己婆婆的关系并没有外人想象得那么好，因为是分开住，所以没有大的冲突，但两人之间的隔阂感却从未消减。
等两人都进了书房，坐在原地的叶北辰对着手机发呆。今天顾左薏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他对自己父亲理所当然的那段辩驳她听见了也毫无反应。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无法把手机里那条“我已经告诉爸妈了”的短信发出去。心里的某一角像是缺了什么东西，他不懂这种感觉。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可笑，大抵只是不习惯罢了。
“左薏，你是个好孩子，妈一直都知道。”叶母摸了摸顾左薏的鬓角，眼神柔和，“妈只问你一句，你真的愿意就这么离开小辰吗？”
顾左薏怔了怔，说实话，她从一开始就是被动接受，从没想过纠缠叶北辰什么。愿意不愿意——
“大概爱一个人的时候就失去了这种能力了。我只是跟着北辰的想法走。”
叶母放下手，“如果你不愿意，爸和妈可以帮你，复婚也不难。”
顾左薏猛地望向叶母，她没有看着自己，只是盯着书桌，“妈，你说什么？”
“你想吗？”叶母回望顾左薏，视线有种分外的压迫和灼热感。
顾左薏笑了起来，异常苦涩的笑，“妈你不用试探我，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北辰的性格相信你比我了解，他很固执，就像爸一样。离婚了就是离婚了，这些年我也累了，再没那么多精力去追着他跑。”
叶母愣了一下，瞳孔里的柔和又渐渐聚拢，夹杂着几丝心疼。
“左薏，对不起。我是个母亲，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最先为小辰考虑的。”
这就是她们之间那条隐形的矛盾所在，她们都爱着叶北辰，不同的是，叶母她可以永远站在叶北辰那边，她却不行。
“阿华之所以那么喜爱你，不仅因为你的性格好，更因为你的家世很清白。叶家不需要大富大贵的亲家合作，相反的，我们很怕有人利用叶家的权势为自己谋利。毕竟，一旦有了儿媳妇，我们自然有义务为了她铺路，可是这条路也得分大小。”叶母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顾左薏静静地听着，思绪却飘远了。
她家和叶北辰家的差距很大，她一直都知道。两家人其实甚少来往，一方面叶父叶母太忙，另一方面，顾左薏不愿意看见每次见面时自己爸妈略带窘迫的模样。虽然爸妈嘴上不说，但是婚礼全部费用由叶家承担，每次聚会都去高级酒店，谈到一半接不上话题的尴尬她都看在眼里。妈妈的表情带着讨好，爸爸的表情带着自卑，她看到这种样子的爸妈，心里就止不住地难受。
“小辰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跟我和阿华讲心里话，他总是对最亲近的人保持着不同寻常的冷漠。也可能是我惯坏了他，以为什么东西都可以掌握在他手里。其实妈早就看出来你们之间有问题，却没想到问题已经这么严重。但是我也说了，孩子们大了，有些事就不该管了。”
叶母拉住顾左薏的手，“左薏，妈代小辰向你说句对不起。还有尽管你们离婚了，我和阿华还是你的爸妈，不会变。”
顾左薏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受伤的宠物，主人不要它了，其他人看不下去，就来摸摸它的毛，确定它没有怨言不会咬人之后，给它一颗药丸疗伤。对它说虽然你的主人找不回来了，但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多么可笑。
外面雨依旧在下，只不过比之前的雨势小很多。顾左薏撑开伞，她拒绝了叶母留宿的邀请，坚持自己回家。走的时候叶北辰仍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宛若雕塑。
小区里的路灯并不全是完好的，一段光明一段黑暗，雨珠顺着伞沿落下来，无声无息。顾左薏慢慢地走着，有种异常鲜明的感觉升起来。
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这个小区了。
口袋里的手机正好响了，她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爸爸关切的声音——什么时候回家一趟，那边下雨了吗，上班累不累，有没有好好吃饭，多穿些衣服，不要疲劳驾驶……妈妈在一旁偶尔插两句，顾左薏答应着。
天空还在不停地往下倾倒着雨水，那些云朵因为不堪重负终于垮塌。城市的路灯掩盖在一片迷蒙之中，微弱的亮光照着匆匆走过的人。也许此时正有人刚刚下班，边骂着鬼天气边往家赶；也许有人正下了晚自习，和两三个朋友挤在一把伞下痛斥着学校的制度；也许医院里正有一个孕妇生下了孩子，婴儿的啼哭声和着雨声；也许电影院刚放完了一部悲伤的爱情片，小情侣们依偎在一起，男孩子安慰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女友……
【而顾左薏此刻接着自己父母的电话，差点哭出来，但她忍住了。】
【如果从几千米的高空看下去，你可以看见无数的城市，却看不见那个如蚂蚁般的自己。时间的洪流推着人们前进，然后湮没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