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即将正点出发,坐在卧铺旁的折叠椅上,何晨东望着窗外,突然一辆熟悉的列车呼啸而过,那是信阳开往广州的普快,这让他想起了那一年,那个秋天,他正是坐那辆车开始了他的人生之旅。
那年省城的天虽是蓝的,但空气中处处充斥着炙热的焦燥。何晨东独自一个坐车去南方的某个城市,他在没有同罗娜打招呼的情况就这样走了。
何晨东背着一个用了四年的背包,挤上了南下的绿皮车,他从7号车箱一直侧身移到12号车箱,在12号与13号车箱交接处有一个可以容纳半个人的位置,他把自己贴在了列车的玻璃上。
列车似一个带病的老妇,一路呻吟着缓缓前行,那种呻吟让何晨东心中异常的焦躁,在列车转弯行驶的时候,他担心自己有可能一下子被挤到了玻璃的另一面。旁边是一对年轻情侣,很瘦,女的靠着男的,男的拥着女的,何晨东羡慕,羡慕的不是他们的恩爱,而是他们有一个坐着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何晨东站着睡着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将他惊醒,列车到达了其中的某个站,车箱里充斥着泡面的香味,何晨东的肚子也在抗议,他走的时候灌了二瓶纯净水,没有买其它任何吃的东西,他喝了二口水算是安慰一下自己的肚子。火柴盒式的快餐车,伴随着叫卖声,每到一处,人们都得把自己压遍,才能让“火柴盒”过去。
夜深了,大家摇摇欲睡,车厢里没有了小孩的哭声,窗外车轮与铁轨撕扯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何晨东这时想起了罗娜,如果这时他还在省城,那么这会说不定在某个小餐饮正跟罗娜吃着饭呢。何晨东本来是有留校的可能,但他看不惯学校内部那种勾心斗角的场面,试用了一个月便选择了离开。
此次南下何晨东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起因是前几天他在网上投了一份简历,江门那边打电话说让他过去面试,所以何晨东也不管真假,捏鼻子哄眼睛式地动身了。
列车在上午9点多到达了终点站南都府广州,何晨东不做停留直达省城汽车站,坐上了去江门的巴士。在巴士上何晨东睡着了,火车上近20个小时的折磨让他疲惫不堪,大巴上有空调有座位,对何晨东而言,就像瞌睡遇到了枕头,一下子进入到了睡眠模式。巴士最后停在了一个叫江门的南方小城,有阳光,沙滩,海浪,棕榈树、没有仙人掌和那老船长。
醒过来的候,何晨东嘴角流着口水,他强忍着饥饿,下车后就第一时间给袁小姐打电话。袁小姐是他面试的联系人。她告知何晨东打个摩的去中远大厦的花坛边等她。
何晨东依言到了中远大厦的花坛那,对面边有个怡景花园,首层有一个咖啡屋,典型的南国情韵。何晨东等了很久,没有人来接他,南方的天气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天突然下起了大雨,何晨东跑进了中远大厦。中远大厦一层是超市上面是写字楼,何晨东在电梯口看到了那一排排的公司名称,他仔细寻找着,或许能找到袁小姐所在的那家公司,但是他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终于没有找到他记记中的公司名。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请问您是何晨东先生吗?”
何晨东说:“是的。”
“我是袁小姐,我过来接您。您现在在哪?”
何晨东高兴地说:“我在中远大厦电梯口。”
“好,你在那等着,我马上过来接你。”
何晨东说:“电梯边口那位身上背了一个包,手上提了一个包的人就是我。”
“好的,请稍等!88!”
过了一会,一个20来岁模样的女孩走了过来,冲着何晨东笑,“请问,您是何晨东吗?”
何晨东打量了一下,说:“是的,你是袁小姐吧?”
女孩说:“是我,你还没有吃饭吧?”
何晨东说:“还没有,一下车就匆忙赶过来了。”这时何晨东还以为能有一顿免费的午餐。
只能袁小姐说:“我们到那边的肯德基餐厅坐一下吧。”
何晨东跟着袁小姐进了肯德基餐厅,正值中午下班时间,好多人在时面用餐,他们找了一个角落相向而坐,袁小姐长发披肩,眼睛明亮,说话时,嘴唇微微左斜。
何晨东见她没有要点餐的意思,于是问她:“袁小姐,你喝什么?”
袁小姐说:“不用了,咱们就简单聊聊吧。”
何晨东还是坚持给她点了一杯咖啡,自己点一杯可乐。
袁小姐用细棒搅动着热腾腾的咖啡,以示感谢,她直接进入主题:“我看了你的简历,你湖北人,我也是湖北人。你是本科毕业吧?”
何晨东说:“是的。”
袁小姐说:“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何晨东说:“我来自农村,父母都是修地球的。”
袁小姐说:“现在一个农村的孩子念大学真是不容易,上学的时候要交好多学费,毕业后想找份好的工作却并不容易。你为什么选择来到南方?”
何晨东说:“为了赚钱,我想南方机会多些。”
袁小姐说:“我当时毕业时也是的么想的,可我的家人坚决不同意,说广东这边太乱了,抢劫、杀人、拐卖、传销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太多了,但是我不顾他们的反对,最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出来,你父母没有反对吗?”
何晨东说:“你是女孩子,家里人肯定不放心了,我是男孩子,我家里人对我很放心的。”
袁小姐说:“那你多长时间打一次电话回去?”
何晨东说:“一般一个星期打一次电话,最多不超过二个星期的。”
他们就这样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聊风景,聊生活,一些相关不相关的话题,最后袁小姐话锋一转,“你听说过传销吗?”
何晨东说:“听说过,挺可怕的。前段时间,我们学校还派专人配合公安部,解救了一批做传销的学生呢。当时《楚天都市报》大篇幅的报道过此事,是一个学生不畏艰险,混进了一个很大的传销组织,给警察当卧底,才顺利破案了,当时解救了上百名大学生呢。”
袁小姐说:“那你能不能讲一下你对传销的理解?”
何晨东说:“好像每个人进公司前都要交一笔钱,平时天天上课,进行洗脑,每个人都信心满满,开始发展下线,每个下线都会交一笔会费,上线就是从下线这笔钱里提分子钱,一人发展二人,二人发展四人,如果你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会员越多,你的收入越高,呈几何式增长,理论上这相当诱人,但并不是每一个会员都能够发展到下线的,以至发展不到下线的人开始骗朋友,骗亲戚,最后不得不骗至亲。”
袁小姐说:“其实传销在外国是合法的,九四年以前在中国也是合法的,九四后就被国家取消了,传销实际是直销的一种。”
何晨东说:“可是传销与直销还是有较大的区别的,传销销售的是一种关系,其实并没有实物的,具有相当大的隐蔽性和欺骗性,在他们的词典里稻草和黄金一样有价值的。”
袁小姐说:“是吗?如果稻草能当成黄金卖,这样可以极大地体现自己的才能啊。你这里的同学、朋友多不多?”
何晨东说:“几乎没有,我是第一次来南方的。”
袁小姐的电话再一次响了,她同上次一样,没有理会,袁小姐说,“我们就是一个传销公司。”
何晨东很惊讶,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袁小姐说:“我看你这人老实忠厚,家底条件也不好,看在这杯咖啡的份上,我就不吸纳你了,你说的对,传销是很可怕的。”袁小姐起身准备离开,指着桌子上的咖啡,谢谢你咖啡,它让我改变了做法。
袁小姐离开了,何晨东一个人傻呆呆地坐在那里,他有些无助,突然没有了方向感,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心中涌现出的是莫名的恐慌和寂寞感。他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耳边都是一“唧唧喳喳”说白话的人,难听得让人心烦气燥,或许累了,或许支持不下去了,他突然有了想回去的冲动,可是耳边却响起了另一种声音,这点小挫折都受不了,你以后还能干什么大事?没用的家伙。
何晨东自己说:“既然出来了,就不能这么轻言的放弃,我要努力,我要坚持!”何晨东在内心暗暗为自己打气,可是偌大一个广东竟没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他搜肠刮肚地想,向大脑发出了一次自动搜索,二次人工搜索的指令,终于找到了一条可用的记录。
这时他想起了在大学被开除的同宿舍兄弟杜雷,听说他在海港市,去杜雷那,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可是现在太晚了,没有去海港市的大巴了,于是他想起了高中的同学吴风好像在中山,他专科毕业,早何晨东一年出道。
何晨东给吴风发了短信没回,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不停地拔了几次后,何晨东放弃了,心里埋怨道,这就是同窗3年的朋友?“求人不如求己”,何晨东寻思着找一家便宜的旅馆,等明天再去海港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