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天一手挎着药具箱,站在皇道宫的大门外,身旁是络绎经过忙碌的清一色的布衣道童,朱色大门敞开,似乎是在迎客。
抬腿踏上已经将积雪清理干净的石阶,几步走进大门,几个道童恰好经过,对于白小天的擅闯却视而不见,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布衣背影,便有些施施然的向内殿走去。
正殿前青砖铺砌的小场,正门口紫炉烟气袅袅,毕竟是来过一次的,白小天在皇道宫里自然有些轻车熟路。正殿里,空旷的大殿显得有些冷清,四周的墙壁绘满了人族从上古开始的繁衍文明的图画,九天娘娘启灵教化,帝尊执掌司罚。历代人皇的画像,个个气势如虹神采飞扬,只是可惜了只能留在这冰冷的石壁上。正殿的中央,供着人族第一代人皇的塑像,一个带领人族走过神罚苦难日的英雄。
走进了些,才发现殿里原是有人,一个青袍的中年人盘坐在塑坛一旁,双手捧着一卷经书,不住的打量着白小天。显然是他的进入打搅到了中年人的晨启朝圣之礼,轻轻咳了一声以饰尴尬,摸了摸鼻子。中年人看了看白小天,便低下头又开始低声诵读经文,脸色恢复肃穆。
白小天有些好奇,微微凑近了几步,中年人显然感觉到了,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专注在自己的课业里。
听了一会中年人的“催眠神教安魂歌”,白小天自觉无趣,便又开始打量起周围的壁画,待中年人的吟诵由一个节拍变成另一个节拍,终于有个道童进了正殿,引着白小天绕过后堂,往皇道宫后院去了。
抬头看了看少年的背影,罗大义微微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袋,今日的吟诵课业还有大半个时辰,真是无趣…
白小天跟在道童身后,左拐右拐,穿过一条狭长的小道,古人的建筑思维就是不一样,自家的院落里,修一些窄窄的甬道一般的巷子,又深又远,终年见不得阳光,走在里面阴冷的渗人,野草都不愿意在里面长一棵。
转念想想,却又释然,北定作为一个关隘战城,战事吃紧之时,总会有破城之危,狭窄幽深的巷子对于突入的外敌,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优势。只不过魔族已经被灭三百年,北定战城的威名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意识里罢了。
穿过最后一段巷道,视野随即变得开阔,白雪覆盖的花圃,榭台长廊的尽头,月亮门前,老道官一手托着拂尘,眯着眼睛晒太阳。
道童将白小天带到老医官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便原路回去,只留得老道官和白小天在那里互相寒暄。
大清早一大一小两只狐狸便面朝着朝阳相互谋皮,实在是煞风景得很,虽然四周花圃里白雪压枝,偶尔有几个光秃秃的树杈子顶破雪盖露在外面,也真的没什么可入眼的风景就是了。
一番冷喻暗讽之后,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笑呵呵的一起过了月亮门,朝园子深处走去。看似不大的园子内有乾坤,走过一座石桥,桥下的引水的河流已经结冰,上面铺着厚厚的积雪,不远处,竟还有一个小湖,湖心里一个红顶的小亭子,一条长长的石阶桥缀连到岸边。
绕着小湖转了半圈,逆着去湖心小亭子的路出了园子,白小天一直默默的跟着,大致估计了距离,这里距离皇道宫的距离,至少有整条一字街的长度。
一处院落,看着进进出出的侍女,老道官也不避讳,径直走了过去,显然这里便是今日的目的地了。
院落里,莫凌昕难得淑女了一回,穿了女装,细发,柳眉,瑶鼻,头上编着仕女发髻,身后一直跟着的小丫鬟却不见了,似乎是留在了外面。
白小天前脚刚刚跨进了院落,莫凌昕便迎了过来,
“先生,你终于来了,快帮姐姐看病吧。”…
……
院落里向阳的小楼里,床榻上的莫离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的注视着床头帷帐上的细纱。听见有人进来,无力的扭头看向来人。
透过帷帐,白小天迎着小柒的目光,亮晶晶的眸子上罩着淡淡的水汽,如一汪淡淡沉寂的幽潭。惜弱爱怜的气质更胜,让人看着心疼。
男女有别,所以白小天自然不能直接过去搭手号脉,只不过白小天也不会号脉,他看病是真的用“看”的,而且这位郡主的病,不用看也便猜得出来,血缘侵蚀已经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样子工程还是要做的漂亮,不然屏风后面坐着的那位大佬该不高兴了,一个窥源三境的家伙,在小楼外他便感觉到了。
悬丝诊脉,一根丝线搭在郡主的手腕上,一头牵在白小天手里,这一手看得屋子里的人一愣一愣的,前世千年文化的底蕴,岂是你们这些蛮夷小民可比得,坑蒙拐骗的手段,多得是花样。
装模作样的抖着手里的丝线,神念化线,攀附着丝线探入郡主的经脉,隐晦无声,显然即使郡主本人都没有察觉出,只觉得丝线攀附的手腕微微有些发热,更别说屏风后面的老匹夫。
果然,随着神念的反馈,白小天不由皱紧了眉头,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糟,血缘侵蚀早已超过五成,现在她血管里流淌的血液,取出一滴,便足以毒死一个壮汉。
在芷妖卷宗的记载里,五成的血缘侵蚀便是极限,而小柒这里几乎已经快达到六成,很难想象,血管里流淌着硫酸一般的液体,这个小小的身体该是忍受着怎样剧烈的痛苦,活着,完全是一股求生的意志或者执念在支撑着她。
放下手中的丝线,微微有些不忍的看了眼帷帐中的女子,转身下楼。
楼下的楠木镂花桌子旁,白小天持着毛笔,看着空白的药方纸,迟迟不肯下笔。
一旁的老道官眯着眼睛,注视着白小天,
“先生可看出什么?”
“你是要问医病,还是救命?”白小天斜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老头。
“有区别?”
“救人容易,郡主只是受了些许风寒,北定城里那个医官都可以看,至于救命……我突然有些好奇,是不是皇家的人都是些铁石心肠冷血冷心的家伙!”
看着白小天突然的咄咄之语,老道官突然间哑口无言,淡淡的无奈感丝丝附上心头,最终化成一声哀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