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久住令人厌,贫来亲也疏。来来去去,时间久了,亭长的妻子就烦了。某一天清晨,她早早就把饭菜做好,一家人提前开饭。等韩信到来时,亭长全家都已吃完早饭,亭长之妻也不再给韩信另备晨炊。韩信马上就明白了主人的用意,气愤地拂袖而去,从此再也不登其门。
由于生活无着,韩信便来到淮阴城下的河里钓鱼,饥一餐饱一餐地打发日子。河边一位常年漂洗麻纱的老大娘见韩信饥饿,便把自己带去的饭食分一份给韩信吃,一连数十日,天天如此。韩信非常感激,对漂母说:“等我日后发迹,必定重重报答您!”没想到漂母听后十分生气,斥责韩信道:“大丈夫不能自食其力,还说大话!我是因可怜公子,才送饭食与你,难道是图你日后的报答吗?”
漂母这番话振聋发聩,令韩信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一方面,漂母之言如醍醐灌顶,催人警醒;另一方面,他又为漂母的真诚和无私所感动。所谓渴时一滴如甘露,韩信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若是混出个人模狗样,定要厚报漂母!这便是“漂母赐食”故事的原委。
另一个掌故是“胯下之辱”。是非问题说有段时期,韩信整天背着家中祖传的一把宝剑在淮阴街上游荡,有位“屠中少年”瞧着他不顺眼,便寻机挑衅,想教训一下韩信,以便为自己立威。
某天,这个混混特意挑了个热闹时段,当街将韩信拦住,讥讽道:“韩信,别看你长得牛高马大,还挎刀佩剑的,其实不过是个胆小怕死的家伙!”围观的人们哄堂大笑,随之起哄。见此情景,这个混混愈发起性,爽性撑开双腿,激将韩信道:“韩信,你若不怕死,就用剑来刺我胸膛;否则,从我胯下爬过去!”
地球上的人都知道,钻人胯下是相当侮辱人格的,上古时代尤其如此。因为那个时期,人们的衣着有别于今日文明社会:无论男女,上身皆穿一件宽大衣襟,下身是两条长及脚跟的裤筒系在大腿根部,下腹和裆部等隐私部位全靠垂下来的衣襟遮盖。这种穿戴,人一旦叉开双腿,生殖器就会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
这会儿“屠中少年”大开双腿立在大街中央,让七尺男儿韩信从其裸露的胯下钻过,确实过于难堪!韩信怒目圆睁,盯视这位混混良久,尔后果真匍匐身体,默默地从他胯下爬过。这一耻辱举动当场引得满街的哄笑和谩骂,所有人都把韩信看做一个可耻的懦夫!从此,“胯下之辱”的名声就如影随行般定格在韩信身上。
陈胜首义,项梁在吴中起兵响应。大军渡过淮河时,韩信前来投军,但他的才能一直无法显露出来。项梁战死,项羽继任统帅,韩信做了“执戟郎中”。期间,韩信曾数次向项羽献策,均未获采纳。其上司钟离昧识才,几度建议项羽重用此人,但项羽从骨子里看不起这种钻人胯下的胆小鬼,不予重用。戏亭分封后,韩信于绝望之下,改换门庭投了刘邦,跟随大军来到巴蜀之地,做了“连敖”这一小官,在很长一个时期,仍旧是不显山不露水。
一次,韩信不知犯下何罪而“坐法当斩”,当时,同伙之中已有十三人伏诛,马上就要轮到韩信受刑。壮志未酬,韩信于心不甘,他抬头四顾,一眼瞧见了滕公夏侯婴,便扯开喉咙大喊一声:“汉王不是欲夺取天下吗?为何还斩壮士!”
读者知道,夏侯婴是刘邦的铁杆哥们,此间他身任太仆(侍从长)职位,闻听韩信出言不凡,便令人给他松绑,尔后再与之交谈,发现其人果然满腹韬略,宏论滔滔。夏侯婴十分欢喜,于是在第一时间向刘邦举荐了韩信。刘邦这人,素来有从谏如流的个性,听老哥们夏侯婴这么一讲,便当场下令赦免韩信之罪,并“拜以为治粟都尉”。也就仅此而已,并没有把韩信当作什么旷世奇才。
所谓“治粟都尉”这一官职,隶属于治粟内史的领导,负责军粮的筹集及分配调运等工作,职位并不算太低。不过,这个专与粮草打交道的职位,同韩信最擅长的布阵用兵、调兵遣将等军事指挥工作完全不是一码事,所以,他依旧感到惆怅和郁闷。
从以后事情的发展来看,韩信在治粟都尉的岗位上混,最大的收获应当就是能够有机会接触丞相萧何并与之倾心长谈,使丞相得以了解他的才能。萧何算得上是一位慧眼识珠之人,他认定韩信乃少有的军事奇才,并多次向汉王刘邦举荐,但每每都没有下文。
这也难怪刘邦不重用韩信——就这么一个曾受“胯下之辱”的家伙,投诚过来以后,非但没有尺寸之功,而且还惹下“坐法当斩”的官司,看在老哥们夏侯婴的情面上,自己不仅饶他不死,还授予其治粟都尉官职,他难道还想怎地?大概正是基于这种心态,刘邦始终都没把萧何的举荐当作一回事。
韩信在治粟都尉的位子上一坐好久,见刘邦那里迟迟没有动静,不禁逐渐心灰意冷,萌生退意。那个时期,由于汉王火烧栈道的举措,给广大将士造成了“汉王无意东归”的错觉,军中逐渐弥漫起一种“讴思东归”的情绪。不少人寻机逃亡,甚至连汉王的妻兄吕释之亦开小差私自跑回到沛县。这种风气感染了韩信,他心想,既然汉王也不重视自己,那就干脆另觅新主,中原那么多诸侯,不信就寻不到一位赏识自己才干的主子!主意拿定,韩信将“治粟都尉”的印信留下,收拾行装,亦寻机逃亡。
丞相萧何得此消息,如失重宝,顾不上向汉王刘邦汇报,便星夜策马去追。这就是“萧何月夜追韩信”的历史典故。
丞相连夜打马离去,有人报告给汉王刘邦,说丞相萧何也逃亡了。刘邦听后又惊又怒,焦虑得如失左右手!过了一两天,萧何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去拜见刘邦。
刘邦见萧何归来,既生气又高兴,责问道:“你为什么竟然也逃亡?”萧何赶忙替自己辩解:“您说哪里的话?我是去追逃亡者啊!”刘邦很奇怪:“你去追谁?”萧何回答:“韩信啊!”刘邦一听又骂开了:“军队将领都逃走了数十个,你不曾去追,今者去追那个‘胯下小儿’韩信?你糊弄我吧!”
萧何从容答道:“一般将领很易得到,至于韩信,那是天下无双的栋梁之材!大王若欲长期称王汉中便罢;若欲夺取天下,则非韩信不可!用不用韩信,全凭大王决断。”
刘邦气呼呼地说:“我当然一心思念东归,怎么可能愿意憋屈在这个鬼地方!”
见汉王如此说,于是萧何再次郑重其事地建议:“大王既思念东归,则必须重用韩信!重用韩信,韩信则留;不然,他早晚还会逃走的!”
丞相萧何在刘邦心目中一贯有处事稳重的印象,今见其煞有介事地推举韩信,而且说得极其诚恳;再联想到他前几次举荐韩信也都是如此郑重其事,知道丞相应该有他自己的道理。于是刘邦便换了个态度,说道:“那就依你之言,拜韩信为将吧。”
没想到萧何仍不罢休,他提醒汉王说:“即使拜韩信为将,他终归还是要逃走的!”
刘邦亦乃性情中人,经萧何这么一激,索性骂道:“那老子就拜他为大将军!如何?”
萧何立即脆生生地回答:“这样敢情太好了!”
到这种地步,刘邦在萧何的煽动之下,已然抑制不住对韩信的满腹好奇,立马就要派人召唤韩信并拜其为大将军。
萧何连忙阻止,说:“大王素来对人轻慢无礼,今拜大将军如呼小孩子,这就是韩信之所以逃走的原因。大王如果是真心拜韩信为大将军,就应当择吉日良辰,沐浴斋戒,设立坛场,郑重行拜将之礼,只有这样,才显得正式和威严。”
萧何提出这个建议可谓用心良苦,因为他知道,韩信虽具有世所罕见的军事天才,可眼下这些才华尚在他腹中装着,少有人知。人们了解韩信的却尽是一些负面信息,比如他曾是“胯下小儿”,曾“坐法当斩”,曾“星夜逃亡”等等。如今,汉王突然将这等人物拜为全军统帅,倘若无郑重程序,势必很难慑服众人。因此,萧何的苦心在于:借汉王刘邦之威为初出茅庐的韩信立威!所幸刘邦是一个从谏如流的人,别人的意见,只要他认为有道理,便能采纳。这会儿,刘邦品味萧何的话,觉得不无道理,便一一依允。
汉王欲拜大将军的风声一经传出,人们私下里便纷纷猜测谁将是大将军人选。曹参、周勃、樊哙等元勋级将领,甚至已在心中把大将军人选朝自己身上联想。到了拜将那天,众人发现汉王所拜的大将军,竟然是对汉军无尺寸之功的“胯下小儿”韩信!大家不禁都傻了眼,借用《史记》中的原话,是“一军皆惊”!
不管众人如何惊诧,因王命如山,拜将仪式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随着汉王刘邦亲手将象征统军和斩杀大权的斧钺及大将军印绶授予韩信,从此,汉军的指挥权便交到了韩信手中。韩信亦不孚众人所望,攻城略地,奇谋迭出,为大汉王朝的创建立下了赫赫功勋。
可能有读者会感到不解:老谋深算的刘邦难道仅仅凭着萧何的几句说辞,就如此放心大胆地把关乎整个汉国命运的军事指挥权,交给一个与自己毫无历史渊源的人,他这样做是否草率了些?刘邦对韩信难道就没有采取一些防范和制衡的措施?
有的,自韩信被拜为大将军的那一天起,汉王刘邦就在他身边安插了自己的心腹——曹参,让他作为韩信的第一副手随同其征战四方。《史记·曹相国世家》如此记载:“曹相国参攻城野战之功,所以能多若此者,以与淮阴侯俱。”也就是说,曹参长期与韩信一道领兵在外并肩作战,所以共同立下许多战功。
曹参这个人,本书前文多次讲过,他乃刘邦的沛丰故交,并且还是刘邦元配夫人曹女的族人,为人稳重机警,极富政治手腕,在军中威望甚高,完全可以担当震慑韩信之要任。有这么一位搭档朝夕同军共事,韩信又怎敢心怀异志?
“还定三秦”战略的出笼和实施
公元前206年,蜀汉军事集团在巴蜀之地举行的这次登坛拜将大会,借用今天的话来说,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这次大会不仅是一代军事奇才韩信的拜将典礼,而且也可以视为汉军出关东征的誓师大会。它为悲观失望的汉军将士重新点燃了回归关东故乡的希望之火,有效刹住了一些将士私自逃亡的不正之风,因而,全军上下一时间群情激昂,感觉前途光明灿烂。
趁着眼下的大好形势,汉王刘邦召来刚上任的汉军总指挥韩信,向他讨教眼下应当制定的军事政策。君臣之间有过下面一番对话,它可以视作“还定三秦”战略方针的出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