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林清彻计划的那样,岳国的边境频频发生冲突事件。新王一边忙着应付其他四国的事情,一边暗地召集各城的军队。可是虎符在林清彻的手里,各城的城主嘴上答应着,却没有下一步行动。林清源手里只有王城的禁军,对于临渊城,他是鞭长莫及,虎符自然是没法子夺回去。
尴尬的局面就这样持续了大半个月,林清源还是没能打破僵局。早晨的御前会议照例是大臣们的吐槽大会,林清源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丁点好消息。
离开了会议厅,他烦躁地扯开上衣领口的扣子,会议厅里沉闷的气氛让他有些喘不上气。“王后在哪里?”
紧跟着他的侍卫长回答,“一直在她的宫殿里。”
“不要跟着孤了,孤要去看望王后,其他的事情都推掉。”
“是。”侍卫长停下了脚步,转身离开。
林清源大步地走向程扶摇住的宫殿。在宫门前,他又将领口的扣子扣好,整理好衣上的褶皱,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绽出微笑。然后才踏进宫门。
这间宫殿装饰得极华美,层层轻盈的纱帘,嵌着金丝珠玉的雕梁画栋,房间里的摆设更是件件珍品。林清源真的是恨不得把天下美好之物都堆在这座宫殿里,只为搏美人一笑。可是,美人从来不笑,她就像被锁在金笼子里的彩雀,再也不歌唱了。
程扶摇正在背对着门坐在那里,低着头绣一件外衫。
林清源看到她专注的样子,悄悄的摆摆手示意侍女们出去,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静静的站在程扶摇身后,看着她穿针引线。她绣的是山海云纹,一针一线都很仔细。
“温儿,再帮我取些蓝线过来。”她一抬头,看到了林清源的温和的脸,不由得一惊,“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我的王后啊。”林清源在程扶摇面前从来不称“孤”,都是自称为“我”。“绣工真好,这件外衫是送我的吗?”
程扶摇低头不语。
林清源看到她的样子,心里明白了答案,他压住满胸的妒火,脸上却温和地笑着,也不点破,“改日绣一件送我吧,不需要太华丽,简单地绣一点点纹样就行,我日常穿。”
“我知道了。”程扶摇把针线整理了,亲自将衣服叠了起来,眼睛一直低垂着,躲闪着林清源的目光。
林清源不免心痛,他是这么爱这个女子,舍不得她染上一点污秽,舍不得她做不愿意的事,即便她心中住着其他人,他也不愿意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她,甚至到现在,他们都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就是这么卑微地、小心翼翼地爱护着她,她的心却似坚冰,始终没有融化的痕迹。想到这里,他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程扶摇刚要端起放着衣服的托盘,突然听到这声叹息,不由停顿了一下,偷偷瞄了林清源一眼。林清源的眼睛没有追着她,只是怔怔的看着团团丝线,眼睛里全是落寞,几日的疲劳在他的眼底落下了暗色,和程扶摇印象里心狠手辣、嚣张跋扈的那个林清源一点儿也不吻合。程扶摇的睫毛抖了抖,然而始终也没说什么,端起托盘放入了衣橱。
一直站在一旁的温儿默默地倒了一杯清茶,放在了林清源面前,小心地唤了声,“王。”
林清源“嗯”了一声,目光从虚无中回转,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林清源对着站在衣柜前的程扶摇说:“他在临渊城,很安全。”像是自嘲一样,他接着说,“或许,他的境遇比我更好。你可以放心了,我暂时动不了他。”
程扶摇还是没说话。
“不打扰你清净,我先走了。”林清源起身,在婢女的跪礼中离开。
等到林清源走出了宫殿,程扶摇眼里的泪珠才滚了出来。她心里五味陈杂,不知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哀伤多一些。
温儿走过来扶住她。
程扶摇抽出袖中的帕子,拭去了眼泪,轻说道,“无妨。”
自入宫以来,程扶摇一直保持着不悲不喜的情绪,对一室之外的一切不闻不问。除了林清源常来说几句话,她的生活几乎是毫无生色。她以为不听闻,就能淡化自己对林清彻的思念,可是思念却似银针引着的丝线,细软而绵长,怎割舍不去,剪不断,理更乱。当听到他的讯息,泪水竟不自主的决堤而出。高兴的是,他并未因为朝堂的变故而受到伤害,哀伤的是,她嫁了人,还有一个肮脏的秘密,他们再无可能,正如林清源所说,他们这两个同样恶劣的人在一起才是正确的。
想到林清源,一个落寞的侧脸在程扶摇的脑海中一闪而逝,快得她也毫无所觉。
“王后对王是不是有些太……”温儿小心的说,“王他……”
程扶摇打断了她的话,“茶水有些凉了,温儿你去换一壶过来吧。”
温儿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程扶摇看了一下案上孤零零的杯子,眼色暗了暗,转身回到柜子前,拿出那件绣了一半的外衫,抄起针线筐里的剪刀,几下就将那件衣服撕成了碎片。
虚无缥缈的幻想,她早就应该抛弃了。林清源现在动不了他,以后呢?她的爱,只会给林清彻带去危险和屈辱,他平安,她就更不能成为拖累。
站在窗边未离开的林清源看到这一幕,露出了一个凄凄然的微笑。她,是放下了执念吗?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心可以打开一个细缝,再次走入一个人?
一阵微风吹起了窗边的纱帘,程扶摇看向窗外,一只鸟儿站在窗台上好奇地窥着她,忽的飞走了。
三日后的夜晚,林清源又来到了王后的宫殿。“我打算派国丈去一趟临渊城,你,有东西需要带给他吗?”
程扶摇竟笑了,“什么,也没有。”
林清源望了一眼衣橱。
“那件衣服,被我剪了,王不要担心了。”程扶摇直言不讳,直视着林清源的眼睛,眼神里是不可动摇的坚定。
林清源伸出手,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程扶摇意外地没有躲开。
屋檐上的鸟儿挪了挪脚,又缩了缩脖子,身子像一个球,舒服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