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西听到死字,刚刚隐入发丝中间的那张苍白却秀美的脸,又再次探了出来,血一般的瞳子里充满了忧伤之意,对着对面的苏西道:“姐姐,你可是答应过不杀死他的啊。”
苏西得意地说道:“傻丫头,你可别对自己的对手乱动歪念头,会害死自己的!”
斑西那张脸一下子变得巨大,凑到苏西面前:“我才没有动歪念头呢,可你这样,到不了京都他就会血液流干而死的。童局长不是要我们抓活的给他吗?”
苏西一听,倒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连忙甩动头发,对妹妹道:“那你快将他捆绑好,我要将头发从创口里面抽出来了。”
“好。”
斑西甩动头发,发梢延伸出去,将赵世遗那渐渐没有了血色的身体缠绕起来。而苏西趁机将自己的头发从赵世遗的创口中抽了出来。没有了发丝的牵绊,巨大的创口开始慢慢收缩,如注的血流也开始变小变缓。
哪里知道,苏西刚刚撤走自己的头发,斑西却用力一甩头发,绑缚在发梢的赵世遗整个人如子弹一般朝着车厢顶部飞去,一头撞破了车顶,飞了出去。
“小蹄子,怎敢如此!”苏西一见情况不对,大为恼火,大叫一声,顺着车顶的破洞追了出去。
赵世遗被斑西抛出车厢,早料到苏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回头一看她从后面追了出来,那缕缕头发如千万条黑蛇紧随而至。他咬紧牙关,忍住身上的疼痛,急忙甩动双手,化作一对巨翅,带动身体继续快速往前飞驰,避开黑色发丝,越飞越高。
没有了空间上的束缚,没有了人类百姓的牵绊,再加上闪族人的速度,苏西的黑头发要想轻易追上赵世遗那一对巨大翅膀,着实有些困难。但已经站在火车车厢顶上的苏西马上想到了办法,她不再追击赵世遗,而是将目标转向了前面那节车厢。那些黑头发全部被她回撤,收缩变小,根根绷直如钢丝,齐齐落向前面那节车厢的车顶,厚实的车皮一下子被钢丝般的发丝所一一洞穿,发丝全部伸进了车厢里面。
“赵世遗,有种你就跑得远远的!但你得先看看这个!”苏西大吼一声,脖子一用力,那节车厢的顶端也被开了一个大洞,丽娜被许多头发缠绕着,甩了出来,落在车厢顶上,苏西的脚边。
原来丽娜在那节车厢里和吴重大战,好不容易刚刚将吴重擒住,却被苏西从身后施黑手,捆绑了起来。
赵世遗刚刚摆脱掉苏西的青丝缠,正打算飞速离开,却听得苏西一声吼,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丽娜被五花大绑着甩出车厢来。他心头大惊,但忽然又镇定了下来,将身形停在远处一节车厢上,一手捂住身上的创口,一边干笑两声,道:“这招你已经用过了,还玩?怎么,现在改由你妹妹来扮演别人了?”
苏西冷笑连连:“哼哼,你倒是看看清楚,她是不是你的那位小女生?”她回头对身后另外一个破洞大喊,“死丫头,快给我出来!”
斑西如一个长着黑色腕爪的大章鱼,在头发们的滚动中,悠悠地移出来,挪到了车厢顶部,然后双脚落地,将漫无边际的黑头发全部收缩起来,变成了一个至少看上去清纯美丽的姑娘。她幽幽地瞟了赵世遗一眼,便别过头去,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这下子,赵世遗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丽娜不是斑西变化的,确实是丽娜本人。
“怎么样,你还跑吗?你只要一跑,我就将她勒死在这里,拿她的尸体去交差!”苏西面无表情地看着赵世遗。
赵世遗叹了口气,朝苏西她们慢慢靠近,轻轻地说:“放开她,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与她无关。再说,童瑶庆要抓的人是我,不是她。”他一边说,一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愿意投降。丽娜被捆得紧紧的,口不能语,眼神中却满是忧伤。
苏西道:“好,我抓住了你,自然会放开她。”吴重本来就不打算抓丽娜,苏西女妖自然不会真的将丽娜当做目标,她只是将丽娜当作一种抓住赵世遗的手段罢了。
等赵世遗靠得足够近之后,苏西看了看自己的妹妹,觉得有些信不太过,不敢再让斑西来对付赵世遗,只好将丽娜放开,将所有的发丝都迅速转移过来,缠绕在了赵世遗的身上。很多发丝穿过赵世遗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让他的伤口无法继续复原。
“走,快走!”赵世遗催促着丽娜,让她快点离开,免得再次被这个女妖擒住。丽娜依依不舍,远远地走开,停留在车尾最后一节车厢上,久久不愿离去。
苏西正忙着将头发一点点收紧。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她打算就此将赵世遗结果了,拿尸体去交差。
斑西见赵世遗如此有情有义,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束手就缚,引颈就戮,心中对赵世遗又不免滋生出几许敬佩之情。她知道姐姐这次是绝计不会再放过他的了。她悄悄地靠近姐姐所编织的这个黑茧,想最后一次看看这个男人的脸庞。
赵世遗在黑茧中挣扎着喘息着,他的半个脸还没有被黑头发所缠绕。看见斑西走过来,他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真可惜啊,这么美丽的姑娘,却没有人疼爱,只把自己变作妖精,令男人们敬而远之,太可惜了。”
苏西冷冷地道:“好一个轻浮的家伙,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贱!”
但同样的话,听在斑西的耳朵里,似乎有着另外一番滋味。她伸出纤细而苍白的手来,轻抚过赵世遗的那半边脸庞。
赵世遗突然心中一动,轻轻地问:“在我死去之前,能给我一个吻吗?”
斑西仿佛正经历着一场凄美的爱情故事一般,晶莹的泪花在她的粉红色眼眶里直打转。她点了点头,将白纸般的脸颊凑了上去。
“死丫头,你干什么!”苏西见妹妹这样,大为恼火。但她忙着控制自己的头发,根本抽不出功夫来将妹妹拉开去。
斑西显然完全将姐姐的意见丢到了一边,不顾一切地将殷红而轻薄的嘴唇送到了赵世遗的嘴里,两个人开始深情地激吻起来,把苏西和远处的丽娜都看傻了。
吻到深处,赵世遗将舌头悄悄伸到了斑西那湿润的嘴里。于是,一种特殊的因子跳上赵世遗肥厚的舌头,随着他的唾液被他咽了下去,经过一段快速的消化过程,进入了他的血液,成为了其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在那里这些特殊因子不断繁殖起来,迅速壮大着队伍。
吻完了,斑西用手指轻轻抚弄着赵世遗的嘴唇,有些恋恋不舍。
苏西终于靠近过来,抽出手一把将她拉到边上,喝叱道:“死丫头,只会给我碍事,滚一边去!”说完,她便让那些头发更加疯狂地在赵世遗的身上爬行,缠绕,收紧,赵世遗的那半边脸庞也逐渐消失在黑压压的头发之中。
泪水从斑西的眼眶里冲了出来,她于心不忍地转过头去。
突然,苏西发出了一声诧异的惊叹声。斑西连忙回头,只见姐姐两眼瞪得很大,注视着面前那个巨大的黑茧,黑茧正变得越来越大,不停地抖动着,仿佛茧里面另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拼命抗争着姐姐的头发,并要冲破黑茧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两姐妹都没有弄明白。
如果赵世遗有这样的力量,刚才他就使出来了。很显然,他没有。车厢内胸腹之间被开了一个大口之后,赵世遗损耗很大,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来个死亡翻滚。那么,这股力量又来自何处呢?
但答案很快揭晓了。那个黑茧的一头被硬生生地冲破开来,里面露出了赵世遗的头。只见此时的赵世遗已经是一头长发,而他的每一根头发似乎与这个黑茧上的所有头发都交织在了一起,头发与头发之间如掰手腕一样,互相较劲,最后赵世遗的头发胜出,从黑茧里面往外打开了一个口子。
赵世遗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对眼前的两姐妹笑笑道:“不好意思,我们又见面了。”
苏西一看眼前的情景,便有几分明白了,唯一不解的是,这个言语轻佻的男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握她们姐妹的独门绝技的。
但不管如何,她都不可能放任不管,她甩动头上余下的几缕头发,让它们如箭一般飞向赵世遗,企图一击洞穿他的头颅,结果他的性命。
赵世遗此时已经恢复了精力,见她变招,也不示弱,同样甩动头上的长发,迎上苏西的长发。两股头发在空中交织缠绕,互相拉扯。
苏西咬牙切齿,那些头发根根膨胀,快速变粗变大。却不料赵世遗嘴角一撇,他的头发尖如锥子,竟然直直刺入苏西的头发,将之一一洞穿瓦解,一截截断裂开来,落在火车车厢顶上。而赵世遗身上的黑茧也如凋谢枯萎的花朵一般蔫了下来,赵世遗从缺口一跃而出,站稳在车顶上。
苏西气极,大叫道:“丫头,还不赶快来帮忙!”
还没等斑西决定,是不是该出手助姐姐一臂之力时,苏西的整个人已经看不见了,一个硕大无朋的黑色发球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胀开来,将她整个人罩在了里面。这速度,比苏西编织一个黑茧要快上好几倍,苏西根本没有预料到,她怔怔地站在圆球的中心,束手无策,等待着这个圆球将她完全吞噬掉。
斑西虽然不知道赵世遗这一招是怎么学会的,还能青出于蓝胜于蓝,但她至少明白,以现在赵世遗的手段,将姐姐除掉轻而易举。她不容思索,对着赵世遗扑通一下跪倒在车顶上,带着哭腔央求道:“请放过我姐姐吧!我只有这一个姐姐,再说,她也只是奉命行事,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你只要放过她,我保证我们姐妹俩决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求你了!”
赵世遗见这样一位美女给自己跪下,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更何况要不是她的那个深情香吻,恐怕自己早已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了。他叹了一口气,脑袋一甩,那些黑色头发突然收缩变短,巨大的黑色圆球瞬间消失于无形,只留下苏西一个人站在那里,两眼发直,惊魂未定。
“看在你的面上,我放过你姐姐。你们走吧!”赵世遗看了斑西一眼,一甩手,说道。
“谢谢你。”斑西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鲜红的眼睛满含深情地在赵世遗的脸上扫过,然后硬拉起还发着楞的苏西,一甩头发,缠住铁道边一棵大树的树枝,倏忽一下跳离奔跑中的火车。火车不停往前,将两姐妹留在了铁道边上的大树上,转眼便看不见了。
赵世遗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树影,叹息不已。
丽娜见赵世遗与苏西再次大战,就急忙跑了回来,却没想到这第二次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此时她已经来到了赵世遗的身上,关切地问道:“世遗,你没事吧?”
赵世遗转过身来,摇了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样?”
“对不起,我差点连累了你……”丽娜对刚才的事情表示很难过,她伸手摸了摸赵世遗的后脑勺,那里只有短短的头发,那些蛇蟒般的长发早已不知所踪。
赵世遗摆摆手,双手抓住丽娜的肩膀道:“没事,那不是你的错。再说,我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嘛?对了,吴重呢?”
丽娜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担心着赵世遗的安危,居然将吴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她没有回答赵世遗的问题,对着车厢顶上的那个破洞一跃而下,进入了车厢里面。赵世遗也急忙跟着跳了下去。
车厢里面早已没有了吴重的身影。
刚才丽娜已经将他击败,但她还是没忍心杀他,只是用铁线将他牵牵地捆绑了起来。现在,那捆铁线就在车窗下的座位上,断成了数截,似乎被某种牙齿异常锋利的生物给咬断了。赵世遗将其中的一截抓在手里,细细地研究着上面的断处。
“唉,还是让他给跑了。”丽娜沮丧地叹了口气。
赵世遗将铁线丢回到空座位上,看了看远处那一双双惊恐的眼睛,安慰道:“算了,跑就跑吧。你的手上不应该沾上他的血。如果他有良知,就应该从此销声匿迹,不再出来;如果他冥顽不灵,还要跟着童瑶庆,让我再次遇上,就休怪我无情了。”
丽娜不想再提吴重的事了,便问赵世遗:“对了,你是不是饿了?刚才我给你准备了一点吃的,很可惜被我丢掉了。现在我再去给你弄一份吧。”
赵世遗道:“好,我们一起去吧。”
两人手拉着手,穿过那些满面惊恐的乘客,打开车厢间的门,朝着餐车方向走去。那两个车厢里,人们宁可挤在一起,也不敢冒然坐到座位上去。顶部的破洞,在火车飞驰中,一直往里灌着呼呼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