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9月3日,星期一
不知为什么,石虎村的九月总是多雨,就像齐冬莲的心情般忧伤个不停。去年九月父亲去世后,她的世界便下起了永恒的雨,在她的世界里漫无天际的乌云把天空遮盖,分不清白昼与黑夜,方向也难以辨别。她的眼泪几乎在那个九月流干。由于还有亲属,福利机构将其送到姑姑和姑父家收养。姑姑家有个儿子,二十岁出头和父母关系一般,常年在县里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
雨滴如细丝般在空中拉起长线,密密麻麻像被少女吹散的蒲公英飘满整个天际。雨水轻轻抚摸树木的枝头叶梢,那样的温柔,像母亲抚摸孩子的额头。雨水滋润着万物,带来秋天的味道,唱着收获的歌谣,却难以打开女孩沉重的心扉。
在学校齐冬莲受到班里同学的冷落和孤立,也难怪,谁愿意和克死父亲的人在一起呢?孩子们背地里议论她,说她是害人精,与他亲近的人都没好下场。甚至还有谣言说她被恶灵附身,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多嘴的学生绘声绘色地讲述她如何把父亲害死,如同亲眼所见一般,只是细节和版本每次都不同。被人冷漠的对待,遭受恶毒的流言蜚语,齐冬莲承受着一切。但她并没有绝望,因为至少还有张淼。
“哎,下雨天又不打伞,又想像上次一样去医疗所吗?”一个温柔,充满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齐冬莲笑着回头,眯起眼睛回答:“才没那么容易生病,是吧。”
齐冬莲笑眯眯地看着张淼和他外号叫“胡子”的同学林中兴一前一后走来。张淼为齐冬莲撑起伞,摸着她的脑袋说:“都淋湿了,一会带你去我们班拿毛巾给你擦擦。”
张淼不规整的短发被雨水淋湿,雨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耀眼,有时齐冬莲甚至不敢直视。林中兴则完全是另一幅样子,留着中分长发的他一脸痞气,虽然和张淼一样身材高大,却总爱弓着腰。齐冬莲总觉得出身警察家的林中兴和黑道世家里的张淼身份对调下才像话。
连绵细雨将教学楼的红砖墙冲刷得愈加发红,齐冬莲觉得那颜色刺眼。高中部在二楼,张淼和林中兴停好自行车便带着齐冬莲上楼。楼道里已到校的学生们开始纷纷议论,很多女同学投来羡慕和嫉妒的眼光。毕竟在这小村里很难见到像张淼这样俊美、温柔的男生。仰慕张淼的女孩们开始窃窃私语:“那个灾星总缠着张淼不放,讨厌死了。”“是啊是啊,明明都把自己父亲都克死了,还总跟着张淼,真怕会带来什么厄运。”“就是了,自己什么都不是却总赖着张淼,真不要脸!”
直到林中兴龇牙咧嘴地瞪着交头接耳的学生们时他们才渐渐散去。张淼在前,林中兴殿后,齐冬莲就这样在二人的保护下来到二楼高二班教室。张淼进屋从教室最末端的学生储物柜里拿出一条毛巾,递给齐冬莲。
“谢谢张淼哥。”齐冬莲开心地接过毛巾开始擦拭被淋湿的长发。
“傻丫头,你和我亲妹妹一样,说什么谢谢。”张淼英俊的脸上露出无比温柔的神情。
“老哥呐,那我是谁的妹妹啊~”大嗓门张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教室后门喊道。
“当然是我妹妹了。”张淼冷静地回答。
张滢猛地扑上来,抱住哥哥的脖子,张淼把她抱起,转了一圈才放下。“都多大了?还这么淘。”张淼微笑着教训妹妹。
“快上课了吧,都回去吧,别闹了。”
张滢“切”了一声从后门溜出去,临走还不忘踩林中兴一脚。齐冬莲把毛巾递还给张淼,怯生生地说:“对不起,把你毛巾弄脏了。”
张淼依旧保持着迷人的微笑,用手梳理着被齐冬莲擦乱的头发说:“先放你那吧,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齐冬莲傻笑着攥着毛巾说:“我一定会洗干净后再还回来的。”边说边跑下楼。
林中兴斜靠在门框上坏笑着说:“张淼,她指的是毛巾吧?”张淼并不理他,回到座位上扭头看向窗外,快到关门的时间了,教导主任徐大石已摇着半秃的脑袋站在门口等着抓迟到的学生。
齐冬莲回到教室,仔细把毛巾叠起收好,心中充满快乐幸福的感觉。“喂,扫把星,把东西交出来。”一个冰冷严厉的声音打破了她美好却短暂的幸福感觉。把手支在课桌上的漂亮女生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她,这个叫凌若兰的女孩一直喜欢刁难齐冬莲。
“什么东西?”齐冬莲紧张地问。
“还装傻!当然是张淼给你的东西喽,你怎么配拿他的东西,只有若兰才有资格。”站在凌若兰身旁叉着腰说话的女孩叫许圆圆,体态和她的名字一样圆。
“只是借用下而已,洗完就还回去。”齐冬莲解释道。
“那也不行,会给张淼带来厄运的!”凌若兰比她的朋友身材好得多,纤细的身躯画出美丽的曲线,刻意把校服裙子改短后露出修长白净的大腿。身材高挑的她总是打扮得很入时,是班里为数不多用化妆品的姑娘。
“还不回到座位上,想被送到徐主任哪里去吗?”张静老师站在门口说道,解救了陷入困境的齐冬莲。
齐冬莲不知为什么自己命运会如此悲惨,她究竟做错什么了呢?在父亲过世后一切都变了,曾经要好的朋友逐渐疏远她,同学在背后议论她,凌若兰总是找茬欺负她……不知这一切何时会结束。齐冬莲感觉自己的悲剧就像这窗外的秋雨般连绵不绝,没有终点,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