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冷月已趋于圆满,像面银盘悬于被闪烁星光映衬的黑蓝色夜空中。在晴朗少云的深空里,圆盘般折射着淡黄色光芒的月亮显得格外清晰,可见的月表谷地暗纹将平日看似平滑温柔的月亮变得丑陋狰狞。夜风悄然吹起,越过娘娘庙的深红色高大院墙,鼓动着林中兴不安的心。
林立、杨珊、郑磐三人从小门进入后院立即将门虚掩——旧木门配的是老式门锁,只能从外面上锁。听三人脚步声渐远林中兴才敢将木门拉出一条缝,接着月色观察,确定三人已走远后才敢开门进入。娘娘庙后院似乎疏于打扫,散落一地的秋叶将石地变得一片狼藉。也难怪,自从去年王梦涵的父母意外身亡,失踪了三名弟子后庙里仅剩下熊志忠一名弟子照顾王梦涵。两人勉强维持娘娘庙运转已经不易,哪里有精力去管后院呢?
穿过后院尽头的月亮门可看见一条细长弯曲的小路,在杂草丛生的野地里像一条蜿蜒的小溪静静流淌。林中兴顺着唯一的小路前行,不时用手拨开挡路的树枝。这是片不小的松林,不知年代的高大松树静立两侧,黝黑的粗糙树皮在暗夜里像被灼烧过的皮肤,恐怖吓人。林中偶尔传来的夜枭悲鸣像是忧怨妇人的哀悼,令人毛骨悚然。
曲径通幽,在小路尽头等待他的是一个高大的洞穴,原本封住的镶着铜钉的厚重木门已被打开半扇。从门缝中可以看见里面火光摇曳,想必郑磐他们就在洞内。林中兴蹑手蹑脚来到门边,侧身潜入半开着掉了红漆的木门。
跨过残破宽厚的门槛,踏在坚硬的土地上,林中兴感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这感觉让他额头冒出冷汗,可现在不能后退,他必须继续前行,看在这洞穴的尽头究竟隐藏着什么。林中兴把身体贴在冰冷坚硬的洞壁上慢慢前行,他不禁又想起之前做的恶梦。这一切像极了那梦境,阴暗的山洞、前方忽明忽暗的火光……林中兴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他怕不知何时会从暗处窜出野兽将自己撕碎,就像梦中那样。他不知洞穴尽头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好在这洞穴并不像梦中那般深长,不久他就来到转弯处,探头观看发现前面是另一扇大门。与之前不同,这扇门是由铁条铸成,类似老式监狱铁门。铁门同样被打开,里面闪着明亮的火光。林中兴可以听见交谈声,只是离着较远听不清内容。林中兴屏住呼吸继续前行,在门外灯光照不到的暗影处藏身。这时他可以清楚看见门内别有洞天,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大厅,正中墙壁上被挖出个大洞,里面端正摆放着石虎娘娘的石像。这尊雕像与庙里供奉的石虎娘娘有所不同,容貌更为端庄严肃,手中的柱形法器也变成了一柄长剑。从年代上看,洞中的石虎娘娘神像应该比庙里的泥塑神像更为久远。
令林中兴心颤的是神像下放摆放整齐的数个木桌。这木桌一人多长,上面钉着铁索和用于固定手腕的铁箍,上下各一对。恐怕是用于固定人用的,这哪是木桌,分明是刑具。老旧木板的边缘被干涸的血迹变成暗红色,靠墙的坚固木架上摆放着皮鞭、钉着铁钉的木棒和生了锈的锯齿弯刀。空气中的恐怖气氛将林中兴包围,使他动弹不得。混入腐朽味道的空气仿佛也变得,他嗓子发紧像被人钳住一般,呼吸变得困难。
“看到了吧,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听声音是杨珊。
“啊,果然令人惊讶,这下又有好素材了。”有个浑厚的声音回答,想必是林立。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刑具?”林中兴听得出这是郑磐的声音。
“为什么?当然是用来处理被恶鬼附身的村民啊。”杨珊用甜美的声音回答。
“处理?就是杀害吧!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被允许。”郑磐声音提高了许多。
“数百年来石虎村就是这样的,神社侍奉石虎娘娘的王家负责指出被恶鬼附体的人,而张家和齐家负责将人抓来,在这里进行拷问、残杀。然后由王家的女性举行祭祀仪式,之后三个家族的族长会饮食死者的血。最后他们会将死者的头发绑在油纸船上,放入从山顶倾斜而下的小溪中,让载着头发的纸船流入泪湖献给石虎娘娘,完成整个活祭。”杨珊用妩媚成熟的声音诉说着恐怖的故事,在门外的林中兴被惊的目瞪口呆,难道这就是石虎娘娘庆典的真实来源吗?这实在……太残忍恐怖,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藏在暗处的林中兴心惊胆战,他听到了前所未闻的事。顾不得额头冷汗,他顺着墙壁向外走去。林中兴绝不想在这里被人发现。穿过昏暗阴湿的山洞后,他再次呼吸到林间新鲜的空气。比起洞穴内发霉腐烂的气息,这清新的感觉让林中兴感觉舒服不少。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顺着无人的小径飞快往回跑,全然不顾耳边的凛冽夜风和林中不知名飞鸟的鸣叫。因为在他听到里面铁门上锁的声音,郑磐他们也很快会出来。
林中兴一口气跑回娘娘庙后院,穿过月亮门,从半开的小门钻回娘娘庙外院。顺着暗红色的高大庙墙,林中兴重新回到大殿外,挤进正观看台上王梦涵跳舞的人群。王梦涵的祭祀舞蹈已接近尾声,当祭祀舞蹈结束时人们高呼着石虎娘娘的名字行礼跪拜。此时林中兴在人群中见到郑磐和杨珊的身影,他们也回来了。
礼花升天后绽放出绚丽的色彩,然后慢慢扩散最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参加祭祀的人们陆续在庙里获取油纸做成的小船,他们将小船置于溪中,心里默默祈祷。石虎娘娘的祭祀又被称为发流祭,林中兴一直以为发是发财、发达、梦想成真的含义。可见过娘娘庙后山禁地洞穴内的刑具和听闻杨珊诉说的恐怖故事后,他觉得这个发字更像是头发的意思。
真是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林中兴不知自己了解这件事到底是好是坏。令他奇怪的是郑磐为什么会牵扯其中,他明明只进村三个多月,这一切像是个巨大的谜团搅乱着林中兴的心智。他无法和朋友们商量,因为这事牵扯到郑磐,他只能靠自己去解决。看着面无表情注视着缓缓流淌溪水的郑磐,林中兴心中感到无比纠结,像被条粗实的麻绳缚住内心一样。绳子越勒越紧直教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