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我的平淡生活
“我们的幸福,在于对平淡生活的热爱”,这是写在我博客上的一句话,用它来形容和总结即将过去的我的2005年,算是最恰切不过的了。
2005年,一切按部就班,仿佛季节的更替,没有多少意外和喧哗,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安稳,以及安稳带来的心平气和,就像每天从睡梦中醒来,我总要打开后门,让风和阳光率先进来,然后开始简单而充实的生活。
我已经习惯了大学里这样轻松自由的环境,在课堂上,除了告诉学生们文学的基本理论,我还告诉他们:2005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巴金先生的离去,以及不加掩饰的我的悲喜忧伤。我常常把自己发表的一些散文和诗读给他们听,比如发表在今年《散文》上的《日子》,关于我的父亲母亲的一篇散文,后来有位学生交来作业,写的就是《平淡中的深情——听〈日子〉》,“亲情不轻,它重得可以在漂浮的平淡日子里看见。日子平淡如水,我们唯有热爱”,在文章的结尾,我的学生这样写道。有生如斯,师复何求?唯有感动,唯有欣慰。
2005年,去往更多的地方,见识更多的人。第一次站在天安门广场上,没有惊喜,也没有惊慌,仿佛只是完成了曾经的一个夙愿。也见到了国内非常知名的一些学者导师理论家,只有景仰,只有学习。北京,天津,山东,再折回安庆。身体的疲劳,远不及心理的疲惫,回到家里,才感觉天地之大,独有此屋最令人惬意。想来,终究是在小城里住得惯了,见不得喧嚣、缤纷和匆匆吧。
当然还是家好。在2005年快要结束的时候,带上一点心意,带上今年写的几万字,和爱人一同回我老家去。我们四人坐在餐桌旁,爱人声情并茂地朗诵起父亲早年发表的一首散文诗,而我则指给母亲看我写她的几段文字。“好,比你爸写得好多了!”母亲看完后笑着说,引来我们一阵快意的大笑。那时候,屋外正寒风凛冽,而我却感觉到文字之外还有别样的东西存在着,虽然看不见,但我能体味到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温暖,它比即将过去的岁月更让我珍惜。
“记忆建立时间”,我很喜欢博尔赫斯的这句话,而对于我的2005来说,我一如既往地用文字恢复并记录自己的记忆,比如《中华散文》上的《八月之光》,《西部文学》上的《2005年4月1日,意外的夜》,《散文诗》上的《时间的回声》,如此等等,我只能用平淡的文字完成这样艰难的纸上还乡的历程。最近刚刚得知《日子》又入选《〈散文〉2005年精选集》,欣喜之余,愈发清醒地意识到:过去只能成为现在的追忆,而现在又终将成为将来的回忆,精彩,抑或平淡,总之,一切都行走在2005年之后的路上。
2005,在平淡中开始,在平淡中结束,于我,或对更多的人来说,继续延续的,或许是对生活矢志不渝的热爱吧!
2006:我的流水生活
坐在2006年冬日的阳光里,温暖覆盖全身。朝阳台外望去,池塘里只有枯荷的枝丫,还立在水面上,成为坚守的标志。季节仿佛迟到的学生,再一次悄悄地走到最后,而我的2006仿佛流水,无语东流,平淡而匆匆。现在回头才发现,这流水又好像被时间切割成模糊的几段,一段用来考试,一段用来工作,一段用来写作。
2006,同等学历考试,职称考试,结业考试,就像波浪,一个个接踵而来,仿佛是为了让你明白人生不过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考试。而一次次往返于A城与H城之间,感觉生命就在这样来来回回的征途上,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只是匆匆,只是永远“在路上”。广告说,“不在乎沿途的风景,只在乎看风景的心情”,风景易寻,而心情难得,当吃茶、散步、聊天都成为奢侈的愿望,即使在乎,恐怕我也只能狠狠心把看风景的心情摁进浪花里吧!
2006,该发生的依然如期而至,不该发生的也照样天天发生。国际大事与电视之外的我似乎没什么关系,顶多诱惑我买一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看一半,然后猜测另一半;超女,或者易中天,也只是成为我课堂上提醒学生值得注意和深思的文化现象。我告诉他们,现在我惧怕看报纸,尤其是文化娱乐的新闻,总让我脑海里原先美好的印象突然变成残酷的幻影,总让我感觉好人越来越少,“不好”的人越来越多,真情越来越少,炒作越来越多,创新越来越少,“恶搞”越来越多,没有人知道下一个受害的或出名的是谁,而我也整天为心中残存的一点美好而惴惴不安。所以,我仍然固执地把自己的感受传递给大家,无论悲伤还是欣喜,无论细微还是巨大;懂得敬畏和感恩,理解我们真实的生活,关怀我们残缺的人性,我告诉他们这些,也同时警醒自己。“一粒沙中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我能给他们的或许只是一粒沙子或半片花瓣,很少,却似乎已是我的全部。
2006,乡下的母亲依然在起早卖鱼,我依然在夜晚写着她和鱼的故事。“我能料想到母亲会继续这样的与鱼为伴的生活,却无法预料,是否有一天,我也会走出她以及村庄的视线,像一尾柔软的鱼,从她的竹篮里获得新生,或在寻找新生的途中悄然死去。”(《鱼,飘在空中》)现在,我依然行走在这寻找的途中,就像鱼离不开水,母亲离不开鱼,父亲离不开村庄。我相信文字的力量,它能帮助我记录下他们的生活,记录下我的思考和心路历程,虽然它也让我止不住地疼痛,感伤,甚至悲观。在《一个夜,一场雪》里,在《角落》里,在《隐形的城市》里,我看见我的内心仿佛被时光的流水哗哗地冲洗过,寒冷,脆弱,而又渴望温暖的新生。在我看来,考试和工作是为了生活,而写作是为了更美好地生活,当考试不利或工作疲惫的时候,至少还有一块清静的可以安放自己心灵的地方,没有对或错,没有听众也没有喧闹,只有自己倾听自己。
生活仿佛流水,而流水不腐,且总是向前流淌,顺了沟壑,避了丘陵,自然而然,一切无碍。生活过,爱过,写过,我的2006似乎没有什么遗憾,况且逝去的终将逝去,未来的尚可把握,只要生活不干涸,身体内部的河流自然也不会枯竭,这样想来,我的流水生活就让它继续下去吧!
2007,我的疼痛生活
当林黛玉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滋味的时候,流年也正仿佛流水,从她的生命里慢慢消逝,而当陈晓旭像当年“葬花”一样看着自己的生命像花儿般凋零的时候,她或许也参悟了这八字的无奈和苍凉吧。此情可待,追忆无期,2007于我,似乎具有的便是如此的意义。
在年初的一篇文章里,我这样写道,“总在亲人们的生死里辗转,这些日子。疾病,痛苦,良知,孝心,挽留,放弃,一切都显得分外沉重和不堪。鲁迅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而在此处与远方之间,我与人们之间,是辗转的艰途。辗转,是残缺的,片断的,是将完整的夜,切割成一截一截的黑,而每一段黑,都盛满失眠的焦灼,破碎的余音,隐秘的心绪。”这仿佛暗示了2007年我的生活底色和冥冥中的走向,灰暗,沉重,交织着悲喜,在生死里辗转,在疼痛里生活。
2007,以一场葬礼开始,以一场葬礼结束,这中间是无法预料的疾病。那个在门前捧着火球晒着太阳天天盼望过年的老人们——我的外公,我爱人的外婆,在阳历的新年到来之前永远地消失了。阳光宛在,照耀着空荡荡的门前。接踵而来的是父母的病痛:上半年,父亲在深夜里突然晕厥,住进医院又查不出准确的病因,可以肯定的是心脏功能出了问题。当他再次突然晕倒在乡间的马路上,人事不知,当我再一次坐在救护车上赶往乡下的时候,我能预想到他的心脏已无法正常工作,他必须依靠手术才能维持余下的生命。现在,他的胸口里已安置了心脏起搏器,虽然刀口已经愈合,但我知道此后的岁月父亲的心脏将和仪器共同度过。下半年,母亲的病痛又突然涌来,原本以为只是口腔溃疡,却不想已发生癌变,而母亲和我们都忽略了。我拿着活细胞组织病理检查单,坐在检查室的门外,“高分化鱗癌”的字样赫然在目,我感觉自己的心刹那间变得冰凉。接下来带母亲匆忙赶赴外地,进行手术切除治疗。现在,母亲已回到乡下,仿佛一下子成为众人关注的“名人”,她不厌其烦地向邻里诉说着身心的痛苦,那两道醒目的蜈蚣般的刀口,一道在她的身体上,一道在我们的心上。我跟母亲说,我真希望2007赶快过去,2008—切都会好起来的。而当我此时此刻回过头去,看这生死存亡、性命攸关的一年,心中的悲喜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婚礼的喜悦似乎可以冲淡一些死亡和疾病的隐痛,正好像红色的光芒可以覆盖白色的阴影一样。在六月,我和晶终于按照传统的仪式在这个城市举行了婚礼。我们在忙乱疲意中体味着新生一般的欣吾,在亲朋师友的祝福里感受着彼此承担的责任。这个仪式其实更像是对过去的总结或告别,它意味着我们的生活里有孤单,也有同行,有离别,也有相遇,有哭泣,也有挂着泪水的喜悦。
看惯了自己匆匆的神情,偶尔停下来想想,便觉得生活的陌生和残酷。我把我的悲喜忧伤都尽情散落在文字的缝隙里,而又分明感觉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生活的夹缝里左冲右突。2007,为了父母手术的费用,我们东挪西借;为了偿还高额房贷,我们节衣缩食;为了日复一日的生活和遥远的将来,我们埋头学习、拼命工作,而这些都是文字之外最真实的无可逃避的世界。
有人问我“你写作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史铁生说是为了他的母亲,而我想说得自私些,是为了面对自己,正如我在梳理这即将流逝的2007的回望里,我窥见了自己以及生活的内心,生活的停顿原来并不在季节的转变,而在我们喜怒哀乐的心里。如果不能按自己的内心写作,那么就按自己的内心生活吧,因为生活比写作重要,生命比疼痛重要,2008比2007更重要!
2008,我的幸福生活
怎么看,这个题目都像是“借”来的,甚至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其实这是我的学生们为我特定的命题。虽然这个时候四川灾区的人们正在筹划着过冬的安排,而金融危机的“余震”似乎也还没有完全过去,还有那么多的不幸和痛苦禁不起我们翻拣和回忆,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幸福和不幸都是我们生命里绕不过去的核心词语,不幸有各自的不幸,而幸福也自然有各自的幸福。在“大雪”已过、“冬至”将至未至的时候,盘点这一年来的幸福总是比愁眉苦脸地诉说不幸更给人以新的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