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理智提醒她门还是要关的。
她总是一个人在家一个人生活,保姆老沈白天照顾她的起居。
她对老沈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依赖,因为她脸上总是泛着幸福的笑容,给原本枯黄的脸增添了几分美丽的颜色,那些鲜活的生命力在空气中泛滥着,蓬勃生长。
老沈是个可怜又幸福的女人,有一个相对美满的婚姻,老公呢是个平凡的油漆工人,长得粗矿野蛮,心里却是无比无比的善良。白天上班晚上伺候老婆的习惯把他衬托成标准的好男人,每次想到这儿老沈心里都会开出一朵一朵彩色的花,简单却泛滥着美丽的幸福。
回忆又飘到了二十年前,那时老沈和她可爱的好男人早已成了家,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爱玩的年纪。
她们那几年窝在宁波打工,坚持靠自己双手赚钱的两个人勉强能够丰衣足食,晚上还会回到租的房子里幸福的卿卿我我,一切美的有点不像话。
老沈年轻的时候是个漂亮的女人,在村友的介绍下认识了“高大帅气威猛”的刘大成。
老沈是村花,老刘是村草。
在一个春天的假期,可爱的村花突然迷上了妩媚多情的上海,软磨硬泡的求着帅气的村草陪她去玩。
当时的上海已经奢靡的有点不像话。
村草掖着仅有的两千块钱带着可爱的村花开始了浪漫的——上海之旅(你们把它说成两日游我也不介意。)
村草挂着憨厚的笑容终于打听到了最便宜的招待所,可怜的村草不会上海话不说普通话,浓重的农村口音撞上了数不尽的冷漠容颜。
人们大声嚷着:“滚开别碰我衣服!”一边粗鲁的推开他欢快的去赶地铁。
当然,他们说的是没有感情的上海话,可怜的村草摇摇头握紧了村花长满老茧的手。
村草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看到自己的女人吃苦,他心疼……
村花看着上海直插云天的高耸建筑,头上顶着明晃晃的太阳,她感到一阵目眩和苦涩的眩晕。
他们漫无目的的游荡在上海的街头,一条条弄堂蔓延到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去,不知去向,看不到终点和永恒……
村花兴奋的拉着村草走进一家不起眼的鞋店,她昏暗的眼睛发着亮,放出柔和的光。
他知道她美丽的眼眸里到映着神秘的上海。她爱上这儿了,他知道。
他抚摸着她凌乱的头发,低下头宠溺的一笑。
里面的装潢好看的让她心醉。
她承认这是她来过的最美的地方。
每一双鞋都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她火辣的眼睛。
那双脚不时的走动着,载着她转来转去却总是看不够。
眼球无规则的涨大,她低下头,就撞见了那双让她心动的鞋子……
那是一双漂亮的白色运动鞋,在光线下面一尘不染。
简单的设计却使它更加高贵……
随意的造型别样的美丽。
她心里打着算盘,这双鞋走路时肯定特别舒服脚就不会扭曲着变形了……
这双鞋设计的这么简单应该不贵吧……
多想把它买下来。
她伸出一双溢满新鲜泥土的手想要触摸它。
思绪连同动作被一个冰冷的声音粗鲁的拦截。
她心里压抑着乡下人的惭愧,还掺杂着些许的愤怒。
“走开这双鞋很爱脏的。”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大大的眼睛被灰色的烟熏妆衬的刚加妖艳。
她身上的气味很好闻,香味被村花深深地迷恋,只是她不知道,眼前的人身上喷的香奈儿价值他们一年的工资。
那个女人一眼就看出这两个不是本地人,更不是来买东西来的,只想快点把他们打发出去。
所以她没说上海话,说着她认为通俗易懂的普通话。
村花是念过书的,普通话也会一点。
单纯可爱喜欢出头的小村花勇敢的站出来当翻译。
下面的故事更加离奇不可思议:
“老婆呀她这叽叽喳喳说的啥呀,俺一句都听不懂!”
“傻吧你,人家小姐说的那是普通话!”村花强装淡定,但巨大的被重视的喜悦毫无遮拦的溢于言表,“人家是说,这双鞋很适合我,可以拿下来试试看。”
“你咋知道那就是你的号啊?跟小姐说,来双39的试试。”
“对对对还是你聪明!”她转过头看着可怜的“小姐”,一脸的春光明媚,“美女给俺找双39号嘚,俺试试看看合适不。”
可怜聪明的小姐眼里翻转着酸涩的泪花,翻译着“俺”的意思。
聪明的小姐学着他们的口音勉强保持冷静:“对不起啦这双鞋不适合你!”
“为啥子嘞,我老婆穿啥啥漂亮怎么会不适合呢?”
村花满脸朦胧的疑惑。
“对啦美女啊这鞋怎么护理啊?能用水洗么?”她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自以为说出了“护理”这个高深的词汇。
“不能嘞。”唉,这个可怜的小姐!
“那就是干洗喽?”
“不能嘞。”上帝呀,快收了这个可怜的金发小妞吧!让她上上天她心里会好受些。
“那它到底怎么护理呢?既不能干洗也不能水洗。”她依然傻傻的笑着,那张脸在烈日投进来的光芒下变得泛白。
她笑得有点牵强,掺着农村人的讨好和自卑。
在底下握紧了他粗糙的手,那两个廉价的指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亮的声响。
她感觉到一股类似于力量的东西灌满了她单薄的身体,她格外的幸福。
“因为,这双鞋是不需要洗的。”
“那是人总要走路吧!这鞋还是白的,不洗怎么行呢?”她脸上挂着巨大的疑惑,那个女人的冷漠使她的心消散了热度,像是坠入冰冷的黑色河流,冷漠并且不着边际。
“能穿这双鞋的人几乎是不需要走路的,他们每天上车下车都要走地毯,干净的几乎不沾染尘世的灰尘。这双鞋价值着你们两年的生活费,所以你们还是走吧。”她保持着高高在上的语调,双手抱着肩把自己伪装的像个圣人。
村花拽拽村草的衣角,走出商场的脚步显得有些匆忙。
她不时的回头望着,日光打在玻璃上,那些白色的光霸道的闯进她的眼睛,生硬的刺着她美丽的黑色瞳仁,她一阵阵刺骨的疼。
她好像爱上这儿了,她对自己说……
多想留在上海呢,可是不可能。
心里泛着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像夜晚的黑色潮水,铺天盖地的翻涌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很伤心,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眼里漫布的迷茫的大雾是上海美丽的法国梧桐……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脸,在脑海里编织着她穿着名牌婚纱走红毯的样子。
想象着她或快乐或忧伤的表情……
她不够坦荡,难过了就哭,整个身子单薄的缩在一起,像个受伤的动物……
那时候他会走过去,拂下她脸上漫布的泪的阴云;他会从身后抱紧她,感受着她身体轻微的震动和她嘴上微微的哽咽。
他摸着她的头,温柔的亲吻着她的嘴巴,鼻子,眼睛,眉毛……于是她哭的更厉害,所有的压抑和委屈像涨潮的江水,泼在他结实的肩上。
她高兴了就笑,只是、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时候有多美,像安河桥下、清澈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