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方请来了高盛峰,年近六十、说话一板一眼的老校长满脸严肃地把两个孩子的情况告知他,话语间对两个年轻人的早恋行为充满不苟同。
知子莫若父,高盛峰对于高扬和苏听蓝之间的关系十分清楚,心里明白这件事肯定另有隐情。然而,高扬宁愿拉着苏听蓝一起受罪,也不愿意把真相说出来,这说明他肯定有苦衷。在不明白事件实况的情况下,高盛峰不愿意对两个孩子多加责备,但老校长在一旁看着,就这么走人,似乎也说不过去。在心里权衡再三,高盛峰板着脸,佯装生气地批评了两人几句,然后借口公司有事,忙不迭地告辞离去。
老校长十分不理解高盛峰对两个孩子的纵容态度,又絮絮叨叨地对两人作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思想教育,最后因为不得不赶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才意犹未尽地让两人离开。
两人一踏出校长室,高扬唯恐苏听蓝因为被他连累,莫名其妙地挨了半天训而不高兴,连忙跟她解释:“听蓝,对不起,都怪我……”
他还想继续往下说,却被苏听蓝突如其来的提问截住:“你刚才在教室里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高扬看着她略带期待和紧张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好半晌,才恍然想起在教室里情急之下说的那句——我承认我在谈恋爱,但我交往的对象不是伊优,而是她!
他轻笑起来,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哦,你是说那句话呀!事情是这样的,伊优原本通过了交换生的申请,但班主任听到伊优和我交往的传言,以品德不合格为由,决定取消她赴英国学习的资格。你知道吗?出国留学一直是伊优的梦想,她为了这次的交流计划付出了很多努力,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由天堂掉进地狱?我当场就跟班主任吵了起来!我一再否认我和伊优的关系,但班主任不相信,我几乎都要绝望了,幸好那时你出现了!对了,你那时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呢?”
原来只是谎言……
苏听蓝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她眼底的自嘲。
她真傻,竟然以为他的心里多少有她的存在,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默默地咽下喉间的苦涩,她低头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将代表高一年级赴英国的姐妹校学习一年,不过,现在可能没这个必要了。”
没心没肺的笑容在高扬的唇角凝固,他像是听不懂她的话般,惊愕地盯着她的发旋,怔了将近一分钟,“你也申请了去英国?”他的语气显得有些不敢置信,茫然的表情却慢慢地变得复杂起来,“对不起,我之前没听你提过……”
苏听蓝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愧疚,更多的却是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不过,此时此刻,她也不想再去弄懂什么。
“没关系,你不用自责。”她摇头,微笑,“伊优的梦想比较重要,听蓝算不了什么。”
她没有跟他道别,默默地转身,慢慢地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高扬心情复杂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凝视着那抹单薄纤瘦的背影渐渐走远,感觉自己似乎在无意中做了一件难以挽回的错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课余时间,教室前的走廊上,三个穿着冬季校服的女生聚在一起,迫不及待地跟同伴分享自己刚从别处听来的传闻。
女生甲:“你们听说了吗?高二(1)班的阳光王子高扬为了一个叫‘苏听蓝’的高一新生,高调宣布要和班花伊优分手!”
女生乙:“啊?不会吧!我怎么听说苏听蓝是高扬的妹妹呢?”
女生丙:“苏听蓝只是高家的养女,和高扬没有血缘关系的啦!”
女生甲:“就是!我还听说高扬之前和伊优约会都带着苏听蓝,我看他们两兄妹早就有一腿了!”
女生乙眼尖,最先发现远远走来的苏听蓝,连忙用手肘捅了捅同伴,“嘘,女主角来了!”
“课堂告白事件”发生后,苏听蓝的学生交流资格没有意外地被取消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费美清,这几天都关着手机,也不敢回高家。她整副心思都放在该怎么向费美清解释上,心不在焉地在三个女生面前走过,没有发现自己在数天之内,竟取代伊优成为同学们口中提到频率最高的绯闻女主角。
苏听蓝没有心思关注谣言,不代表别人也不关注。
人群熙攘的学校食堂里,伊优坐在一个较为僻静的角落,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中的饭粒,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
赵芬娜坐在伊优的对面,一边嚼着口中的食物,一边打量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的好友,片刻,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关心地问:“小优,你怎么了?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伊优摇头,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欲言又止,“芬娜,我……”
赵芬娜看出一丝端倪,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是的话可以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咬唇沉默片刻,伊优把手中的餐具放回桌上,郁郁寡欢地开口:“芬娜,你有没有听到学校最近的传闻?他们说,高扬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苏听蓝,他之前跟我在一起,不过是想转移众人的视线,借此保护他和苏听蓝之间的那段地下情而已。”
赵芬娜一听,立刻松了一口气,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你也知道那是传闻,娱乐新闻告诉我们,传闻十之八九是假的。再说,你最近在竞争交换生的名额,说不定高扬是为了保护你,才故意放出这样的假绯闻。”
“可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高扬和苏听蓝之间的关系真不像表面看来那么单纯。”伊优柳眉轻蹙,眼帘忧郁地低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她的眼睑下方投下了一片深深浅浅的阴影,“自从上次我试图给苏听蓝介绍男朋友不成,她似乎察觉到什么,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我和高扬。高扬找不到她,变得暴躁易怒,常常为了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和我发生争执。”
赵芬娜皱起眉,神情慢慢变得严肃,“你是说,高扬和那个姓苏的野丫头有奸情?”
“我不确定,我只知道以前的高扬爽朗幽默,对我疼爱有加,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对我说。记得有一次,我把一枚胸针弄丢了,那是妈妈送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我为此哭了很久。他知道后,跑了将近半个城市,给我买回一枚一模一样的。我笑了,他却因为逃课,被老师罚在人来人往的升旗台前站了一天。可是,这一切,在苏听蓝‘失踪’后,全都变了。我受不了他的阴晴不定,痛下决心要和他分手,他却不愿意。圣诞节那天,他送了很多的香槟玫瑰给我,借此求和。我毕竟是爱他的,最后还是软下心肠,答应了他的请求。我以为经过这事,他会有所改变,可惜我错了。前几天,他为了帮我解围,在课堂上公然表示苏听蓝才是他的女朋友。那天过后,他常常心神恍惚,像是有什么心事。我一再向他追问,他却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反倒有意无意地避开我。那一刻,我心里便有了预感,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估计快完了。”咽下喉间的苦涩,伊优抬头看着赵芬娜,充满无助的眼睛里覆着一层水汽,“芬娜,你知道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去英国,也不要失去他。”
“该死!我看一切都是那个野丫头在作祟!小优,你不要伤心,我去帮你教训教训那个该死的野丫头,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勾引高扬!”赵芬娜咬牙切齿地站起来,扔下桌上吃了一半的午餐,转身就要往外冲。
伊优连忙拉住她,摇头阻止道:“不要,高扬知道后会生气的。”
赵芬娜不可思议地盯着伊优,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那个贱男人这么对你,你还在乎他生不生气,你疯了吗?”
“这些只是我的推测,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们都不清楚。再说,我把这些告诉你,只是想诉诉苦,并没想过要报复他们。”伊优唯恐赵芬娜真的跑出去,双手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角,软声哀求道,“芬娜,不要去找他们的麻烦,我求你了!”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将近一分钟,最终,赵芬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状似妥协地重新坐下,藏在背后的手却悄然紧握……
时光在众人各怀心思、暗自筹谋时,悄然流逝。终于,寒假在苏听蓝惴惴不安的心情下,如期而至。
依照学校往年的惯例,寒假期间师生们一律不准留校。苏听蓝再不愿意,在舍管阿姨的再三催促下,也不得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磨磨蹭蹭地离开。
冬天的黑夜总是来得特别早,六点刚过,天已黑得像一口倒扣的锅子。无情的寒风夹杂着几片枯干的残叶呼啸而过,带来刺骨的冰冷。狭窄的小巷中,几盏路灯幽幽地亮着,昏黄的灯光在浓浓的夜色中,微弱得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拢了拢领口,苏听蓝缩着脖子,慢吞吞地朝高家的方向挪动。
此刻,她的心情是惶惑的,内心装满即将面对费美清的恐惧。以至于,她没有发现那阵突然出现在小巷里、带着浓浓的敌意悄然向她逼近的细碎脚步声,直到一排人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柳眉轻皱,苏听蓝困惑地抬头。
只见,离她不到一米的前方,站着三个穿着跟她同款校服的女生。为首的女生身材高大,几乎比苏听蓝高出一个脑袋。她留着利落短发,长着浓眉大眼,双手环胸,正一脸倨傲地俯视着跟她的身形相比,可以说是弱不禁风的苏听蓝。短发女生身后的两个同伴虽然长得不如短发女生强壮,但一个个来势汹汹的,横眉竖眼地怒瞪着苏听蓝,瞧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显然也不是好惹的主。
一阵不好的预感在苏听蓝的心底滑过,她下意识地往后连退数步,却意外地撞上了另一堵人墙。她受惊,愕然地回头,对上了三双阴恻恻的眼睛。
那是三个和短发女生年纪相仿的女孩,同样的,她们也穿着清仁学校的冬季校服。
惊愕的同时,苏听蓝心里更多的是不解。她在学校里向来谨言慎行,一直奉行“闲事莫理”的原则,小心翼翼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按理说,她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会不会是对方找错对象了?
这么一想,她慢慢地冷静下来,回身看着短发女生,镇定地问:“请问有事吗?”
苏听蓝的反应让短发女生感到意外。根据她以前的经验,一般的女生被这么多充满敌意的人包围着,十个有九个会被吓哭,剩下的一个直接被吓晕过去。像眼前这个瘦弱女孩这般镇定的,她还是头一次遇见。
短发女生缓缓地放下环在胸前的双手,微眯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就是苏听蓝?”
对方既然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她的名字,那就表示她们没有弄错对象,她们要找的人就是她!
前一秒还尚存侥幸的心蓦地往下一沉,苏听蓝绝望之余,却也明白遇到这种情况,越是表现得惊慌失措,就越对自己不利。悄然敛起眼底的恐惧,她仰头淡定地直视着短发女生的眼睛,沉声问:“请问我们认识吗?”
短发女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慢条斯理地走到她的面前,伸手粗鲁地捏住她的下巴,目光在那张白皙清丽的小脸上转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小样儿长得挺漂亮的,高扬就是被你这张狐媚的脸迷得神魂颠倒的吧?”
忍着下巴传来的疼痛,苏听蓝默默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不说话。
苏听蓝的沉默惹怒了短发女生。她冷笑一声,用另一只闲着的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精巧的折叠式水果刀,动作熟练地单手展开。锋利的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寒光,“你说,如果我用这个在这张漂亮的脸蛋上添上几刀,高扬还会对你这么魂牵梦萦吗?”
钢铸的利刃宛如一条吐着芯子的蛇,紧贴着苏听蓝光滑的脸颊轻缓划动,刺骨的寒意透过肌肤,一点一滴地渗进她的心里。刻意忽略渐渐在心底弥漫开来的惧意,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短发女生冷笑着朝她俯身,直到两人的鼻尖间距不到两厘米,才慢慢停下,“很简单,因为你的行为伤害了我在乎的人!”她的声音轻柔如风,捏着苏听蓝下巴的手却蓦地收紧,握着水果刀的手猛地加重了力道!
苏听蓝的呼吸一窒,心里瞬间明白,自己这一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双手紧攥着衣服下摆,她绝望地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尖锐的刀刃刺破肌肤时传来的剧痛……
四周安静极了,众人屏气凝神,紧张地盯着苏听蓝脸上的水果刀。
冰冷的空气中,刺骨的寒风穿过幽暗的巷弄,气势磅礴地席卷而来,肆意地扬起众人的衣角。
短发女生深吸一口气,握着刀柄的手正欲往下一推——
“主人、主人,来电话啦!主人、主人,来电话啦!主人,来电话啦!怎么还不接电话呢?你想累死我呀!主人……”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小巷的寂静,也使短发女生手上的动作一顿。她皱起眉,放开捏着苏听蓝下巴的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苏听蓝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睁开眼睛,小心地垂眸盯着仍抵在自己颊边的刀子,悄悄地在心里盘算着逃脱的可能性有多大。
短发女生没空揣测苏听蓝的心思,她扫了一眼屏幕上闪动的来电显示,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犹豫了数秒,她横下心,按下挂断键。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放回口袋,来电铃声又响了起来——
“主人、主人,来电话啦!主人、主人……”
这回,短发女生盯着手机屏幕犹豫了很久。眼看着来电铃声将要重播第三遍,她迟疑地抬头扫了一眼正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的苏听蓝,又犹豫了片刻,才慢吞吞地放下刀子。她示意旁边的女生看紧苏听蓝,方才走到一个离众人稍远的角落,按下接听键。
“喂……嗯……现在?我现在没空……我……”短发女生迟疑了一下,反射性地朝苏听蓝的方向看了一眼。苏听蓝也在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橘红色的灯光下,炯炯有神。短发女生不禁有些心虚,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目光,“我在和小美她们逛街……”
苏听蓝不动声色地把短发女生的表情看在眼里,以短发女生对来电者的温和态度来推算,短发女生似乎挺尊重来电者的。如果能让来电者知道她的处境,说不定她能得救!虽然心里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苏听蓝知道,这是她唯一能逃脱的机会!
苏听蓝趁身旁的女生不注意,上半身尽可能地前倾,拼尽全力朝短发女生的方向大喊:“救命!我被人绑架了!这里是德桐里第三巷弄……唔唔……”她还想继续往下说,嘴巴却被身旁那个最先反应过来的女生死死捂住。
其他女生见此,迅速围过来,牢牢地禁锢着她的四肢。
苏听蓝不甘心,使劲地挣扎着。奈何她一个身子单薄的女生,怎敌得过五个身强力壮的师姐?随着力气的流失,她最终也只能乖乖地安静下来。
幸运的是,在短发女生手忙脚乱地捂住话筒前,电话那端的人还是听到了苏听蓝的呼喊,“芬娜,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喊救命?你到底在哪里?”
赵芬娜急忙否认:“没有,你听错了!我真的在逛街!不信的话,我让你听听小美的声音……”
“我不相信,我现在就过来!”
“不!小优、小优,你听我说!小优……”
赵芬娜的声音压得很低,穿堂而过的冷风却还是断断续续地把她的话带到苏听蓝的耳中。
她微微一怔,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变得僵硬起来。
短发女生口中的小优,是指伊优吗?
恍惚中,她想起了刚才和短发女生的对话……
——你就是苏听蓝?
——请问我们认识吗?
——小样儿长得挺漂亮的,高扬就是被你这张狐媚的脸迷得神魂颠倒的吧?你说,如果我用这个在这张漂亮的脸蛋上添上几刀,高扬还会对你这么魂牵梦萦吗?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很简单,因为你的行为伤害了我在乎的人!
苏听蓝就说,她从不与人结怨,为何会招来这样的灾祸。呵,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