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厉恒的股份已经转移到扬天贸易集团负责人的名下,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下一步会设法拿走你名下的股份。”
“若有本事,他们想拿,便让他们拿去呗!”拿着红酒杯的年轻男人无所谓地说着,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
关锦程看着同父异母的哥哥,面无表情地说:“你也是钻石世家的一分子,公司落在外人的手里,对你也没有好处。”
“外人?”关亦翔睥睨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哈!钻石世家不是一直被‘外人’掌控着吗?”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关锦程也不生气,语速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我听说你前几天去夜店玩,调戏别人的女朋友,两人起了争执,你把那个男生的右眼戳瞎了。伤者的家属要求巨额赔偿,否则就要控告你。”
狭长的眼睛微眯,关亦翔捏着酒杯的手悄悄地收紧,“你打算用这件事来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关心你。”关锦程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语气却十分诚恳,“我还听说你一个月前去拉斯维加斯赌钱,输了两千万元。你现在应该拿不出那么多钱赔给伤者吧?如果你等钱用,可以把股份卖给我。公司现在的财务状况不太好,我暂时只能支付你两亿元,至于剩下的,我可以给你立字据,五年内付清。”
关亦翔骄傲地昂起下巴,看着关锦程的目光充满不屑,“现在想买钻石世家的股份的人多了去了,我为什么偏偏要卖给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请不要忘记了你是关家的长子。如果钻石世家因为你的原因落在别人的手中,百年之后,你怎么向黄泉下的祖先交代?”
“哈哈哈……”关亦翔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仰天笑得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长子?你见过当得像我这样窝囊的长子吗?如果爸爸的眼中真的有我,当年他就不会抛下身怀六甲的母亲去找那个姓钟的贱女人,更不会生下你这个野种!如果爸爸真的在乎我,当年跟在他的身旁,出席各种盛宴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贱人!如果爸爸真的当我是长子,现在坐在总裁这个位置上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你!”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狠绝的冷光,握着酒杯的手狠狠地朝地上一摔,暗红色的液体混合着尖锐的碎片散落了一地,“想要交代?我看真正需要向列祖列宗交代的,应该是你那个在黄泉之下的好爸爸,而不是我!”
关锦程摇头,严肃地说:“哥哥,无论你爱不爱听,有些话我今天一定要说。爸爸生前其实很疼爱你。你生性叛逆,打小便爱惹是生非、聚众闹事,常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爸爸在人前狠狠地批评你,事后他一个人躲在书房里总是自责不已,认为自己没有把你教好,认为你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他的错。记得你上大一的时候,和外校的人打群架,把左腿弄断了,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那段时间,无论工作多忙多累,他下班后总是赶去医院亲自照顾你。他不带你出席那些名流盛宴,是因为他知道你喜爱自由,不受束缚,不喜欢那些习惯阿谀奉承、虚与委蛇的人。不任命你为总裁,也是同样的道理。他不想折断你将要高飞的翅膀,他不想用公司这个牢笼困住你。你扪心自问,你记恨着爸爸不把总裁之位传给你,是因为你贪恋权势,抑或只是不能接受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是我?哥哥,爸爸他了解你,他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关亦翔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果真是舌灿莲花,难怪老头子生前会被你哄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不过,我是不会相信你的!留着你的谎言,骗鬼去吧!”
关锦程没有被他的固执打败,不温不火地继续好言相劝:“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自己心里有数。想清楚了就来找我,关家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我待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关锦程站起来,走到门前。
门开,室外的光线涌进来,温暖的阳光还没来得及驱散满室的幽冷,便已被重新关上的铁门拦截在室外。
冰冷的神情在那张阴柔的俊脸上隐去,关亦翔颓然地垂下脑袋,左手痛苦地紧揪着脑门上的头发……
他不知道在满室的黑暗中坐了多久,直到大门被人再度敲响。
关亦翔本不想理会,然而门外的人却耐性非凡,五分钟过去了,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谁?”关亦翔眉头紧皱,不耐烦地走过去,一把拉开大门。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冷傲气息的漂亮女子。她看上去大约二十四岁,穿着一条宝蓝色的紧身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白色镶花边的韩版小西装。一头栗子色的长鬈发随意地披散在她丰满的胸前,衬得那张本就娇艳的脸蛋更添几分妩媚。
看见他出来,女子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的眼睛,神态大方地问:“你是关亦翔先生?”
关亦翔仔细地打量着她,目光略带邪恶地在她高耸的胸部上停留了一秒,不答反问:“你是谁?”
容佩仪把他的不礼貌行为看在眼里,厌恶感在心底油然而生,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客气,“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很好,够直接,我喜欢!”关亦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堵在门口的身子微侧,让出一条通道,“进来再说。”
容佩仪的目光越过他,落在客厅地上那摊混合着红色液体的玻璃碎片上,柳眉悄然皱起,她淡淡地拒绝道:“不必了,这里没有别人,我在这里说就行。”
关亦翔没有遗漏她的小动作,一抹讥诮在他的眼底掠过,也不勉强,“OK!你说!”
容佩仪正了正脸上的神色,严肃地说:“钟心雪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是你父亲的情人,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关锦程的生母。”
一抹浓烈的恨意在关亦翔的眼底闪过,他阴着脸,冷冷地盯着她,唇角的戏谑痞笑早已消失不见,“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是她的什么人,你不用管。”容佩仪昂起下巴,冷艳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我今天来找你,只是希望你知道一些真相而已!”
“真相?”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是的。”容佩仪抿了抿红唇,表情认真,“一直以来,你憎恨着钟心雪,憎恨着关锦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最大的仇人其实另有他人?”
“什么意思?”
“知道你的父亲当年为什么会对钟心雪一见钟情吗?这都是因为一个姓苏的女人。”说着,容佩仪把一直拿在手里的那个薄薄的土黄色的牛皮纸袋递给他,“拿着,把里面的东西看完,你就明白了。”
关亦翔将信将疑地接过她手中的纸袋,没有立刻打开,“我凭什么相信你?”
纤细的十指缓缓地收紧,容佩仪的眼底闪过了一抹狠绝的冷光,“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仇人!”
那天,会议结束后,高扬本想立刻联系关亦翔。怎料,周芷韵肠胃炎突发,在医院住了好几天,其间软磨硬泡地嚷着要他陪她。迫于费美清的压力,他只能妥协。
当高扬终于抽出时间,和苏听蓝一起去找关亦翔,已是三天后的事。
“212,213……”苏听蓝一边对照着手中的便笺上的地址,一边看着路边的门牌号码,口中念念有词,慢慢地向前走着。
高扬跟在她的身后,目不暇接地欣赏着鹅卵石小道两旁的奇花异草和豪华建筑,不禁啧啧称赞:“这里的环境真不错,看来关亦翔这些年在钻石世家捞了不少油水。”
苏听蓝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向前走。几分钟后,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眼前一亮,在一栋墨绿色的复式别墅前停下脚步,“218,是这里了!”
把便笺塞进背包里,她连忙上前按响门铃。
十分钟后,门开了,一个身穿灰色睡袍,脚下趿拉着拖鞋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后。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睡眼惺忪,脸上写满被人吵醒后的不耐烦。
“你们是谁?大清早的不睡觉,乱按别人家的门铃,有毛病吧?”
高扬是天之骄子,向来只有别人等他,让他等人——等的还是一个男人——这还是头一次,心里早就生烦。若不是心里记挂着收购案,又有苏听蓝在旁边劝着,他早就掉头走人了。现下对方姗姗来迟,他还没有抱怨,对方反倒率先开骂。他再也憋不住,伸手指着挂在上空的太阳,正想反驳,伸到半空的手却被旁边的苏听蓝一把拉下。
她挡在高扬的身前,满脸抱歉地看着年轻男子,赔着笑脸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您是关亦翔先生吗?”
关亦翔瞪着她,没好气地骂道:“我不是,难道你是吗?”
苏听蓝自动忽略他语气中的嘲讽,好脾气地自我介绍:“关先生,您好,我们是扬天贸易集团的人。站在我旁边的这位是收购案的负责人高扬,我是他的……”说到这,她迟疑了一下,“我是他的助理,苏听蓝。”说着,她悄悄地用手肘捅了捅身后的高扬。
在苏听蓝的眼神威胁下,高扬暂且按捺下满心的不悦,礼貌地朝关亦翔伸出右手,“您好,我是高扬。”
关亦翔在听到“苏听蓝”三个字时,眼睛瞬间一亮,脸上的睡意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他把高扬晾在一旁,慢慢地走到苏听蓝面前,目光在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流转,眼神诡谲,“你就是苏听蓝?”
苏听蓝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背脊发凉,迫于股份在他的手上,不得不硬着头皮点头,“是的。”
被人无视的高扬尴尬地收回举在半空的手,语带不满地开口:“关先生……”
关亦翔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一直在苏听蓝的脸上逗留,一秒也没有离开过,“啧啧啧,瞧这灿若星辰的大眼、不点而红的小嘴,长得真漂亮,果真有勾人心魄的本事,想必得自你母亲的真传。”说着,他伸出手——
在关亦翔的大掌将要捏住苏听蓝的下巴时,高扬动作迅速地闪身上前,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强压下狠揍他一顿的冲动,高扬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说:“关先生,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和你谈谈收购钻石世家股份的问题。”
关亦翔若无其事地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想买我名下的股份?”
“是的,价钱方面,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关亦翔没有丝毫的犹豫,开口就应允:“可以。”
高扬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反倒不敢置信了,忍不住再次确认道:“关先生,你的意思是愿意把股份卖给我?”
“是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股份给你,”说到这,关亦翔的话语一顿,转头看着苏听蓝,眼底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她留下!”
高扬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心不在焉地俯视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行人。
苏听蓝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默默地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轻声叹气。
她知道他在烦恼什么。
从关亦翔的私人别墅里出来,已过去了一周。其间,高扬通过电话,联系了关亦翔无数次,每次谈论的话题自然不离“股份”二字。为了让关亦翔改变主意,他不惜抬高收购价格,甚至高价聘请了两个交际手腕很强的靓模陪关亦翔吃饭,可惜收效甚微。关亦翔像是中了邪般,坚持要苏听蓝留在他的身边。高扬自然不愿意,两人在这件事上僵持着。收购案毫无进展,扬天贸易集团的股东们意见连连,关锦程趁机游说关亦翔把股份卖给自己。再这么下去,情况只会对高扬越来越不利。
苏听蓝想了想,轻声提议道:“收购案一直停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去找关亦翔谈谈吧!”
“不行!”高扬回过头,一口把她的建议否决掉,“姓关的那个家伙是个疯子,你去找他,岂不是羊入虎口?”
苏听蓝柳眉轻蹙,一脸为难,“可是,我们干坐在这里,关亦翔也不可能改变主意呀!”
高扬伸手有些力不从心地揉了揉太阳穴,俊脸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再等等吧!我已经让容秘书去查关亦翔为什么执意要把你留下了。等找到问题的症结,我们再对症下药,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的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便被人敲响了。
高扬藏起满脸疲色,走到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前坐下,沉声说:“进来。”
门开,打扮得优雅干练却不失妩媚的容佩仪拿着一个文件夹,摇摆着柔软的腰肢走了进来。她唇畔的微笑在看见苏听蓝的那一刻,瞬间僵住。
不过,过往的经验让容佩仪很快便把状态调整过来。
她朝苏听蓝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继而镇定从容地走到办公桌前,把手上的文件夹放在高扬前方的桌面上,“高经理,这是王科长让我交给你的调研报告。”
“嗯。”高扬随便应了一声,看也不看一眼那份文件夹,径直问,“容秘书,我之前让你调查的事,结果出来没有?”
容佩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垂下眼帘,低声回答:“暂时还没有。”
高扬皱起眉,不悦地责备道:“你以前的办事效率不是挺高的吗?现在一周都过去了,你竟然什么也没有查到?”
容佩仪的脑袋垂得更低了,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歉意,“对不起,我稍后就去敦促侦探社那边加快调查进度,务必在一周之内把调查报告交上来。”
“一周、一周,你觉得关亦翔和董事会那群股东还有多少耐心,等待这一个又一个的一周?”高扬越说越烦躁,索性站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容佩仪急忙唤道:“高经理,王科长的调研报告……”
“等侦探社那边把调查报告交上来再说吧!”高扬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办公室的门后。
“对不起,他今天的心情不太好,你别把他的气话放在心上。”苏听蓝抱歉地朝容佩仪点了点头,急忙朝高扬离开的方向追去。
盯着苏听蓝渐渐远去的背影,容佩仪凤眼微眯,唇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苏听蓝气喘吁吁地追到电梯前,一把拉住失控的高扬。
“你要去哪里?”
高扬绷着脸,一边摁下电梯按钮,一边咬牙切齿地说:“找关亦翔!”
“他不可能改变主意的,你的心里很清楚。”
“那也比坐在办公室里干等强!”
两人正说着,电梯门这时打开了,邓金海带着两个小股东从电梯里走出来。
当邓金海看见站在电梯前的两人时,先是有些诧异,继而阴阳怪气地开口:“哟,这不是咱们董事长的公子——高经理吗?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里呢?”
高扬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连反驳也省下了,直接绕过他走进电梯里,一副“视他为无物”的样子。
苏听蓝见高扬心情不好,也不敢发表什么意见,急忙跟着他走进电梯,顺手按下关门键。
邓金海不满自己被人当成空气,动作迅速地伸手按住将要关上的电梯门,张口便是嘲弄:“高经理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是因为吃了关家的闭门羹吗?”
高扬知道邓金海一直看他不顺眼,早就想找机会修理他,现在机会难得,自然不肯轻易放他走。他索性不再退让,冷笑一声,话里有话地讥讽道:“邓伯伯,有劳您费心了。小侄我的心情好得很,收购计划也进行得很顺利。倒是您,这么一把年纪,就别在背后搞那么多小动作了。关锦程不是傻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受人摆布的,我只怕您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
邓金海不是笨蛋,自然明白高扬在说什么。只是,他没想到高扬这么快就知道他和关锦程勾结的事。看来,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年轻人!
银牙暗咬,邓金海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我在做什么,我自己很清楚,你管好自己就行!不过,你别怪世伯没有提醒你,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任凭你再努力,只要最后走错了一步,也是满盘皆输。这是一个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社会,贤侄,你懂的!”
说罢,他收回拦着电梯门的手。
厚重的金属门缓缓合上,隔断了两人恨不得杀死对方的目光。
在电梯门彻底闭合的那一刻,高扬终于忍不住,紧握成拳的右手狠狠地捶在电梯的墙壁上——
“Shit!”
捶打金属的闷鸣混合着高扬的咒骂,在窄小封闭的空间里低低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