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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叁札 泉叭弥 尾声

男人在望月对面坐下。「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望月回答。

「十五……」他略一沉吟。「我只记得你是冬至出生的。呵,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九年前我去拜访万春,那时候你才这么小点而已。」男人抬手比出他当时的高度。「看来你已经忘了。孩子的记忆真是不可靠啊。」

望月怔了下,全神贯注起来。「你跟妈妈是朋友吗?」

「朋友?不算是。」男人说不上几句,又咳起来。「如你所见,是为了我的咳症,特地去找她帮忙的。」

「当时,妈妈她……没有帮你吗?」面前这男人的咳病并没有任何好转的样子。

他摇头:「不能这么说。虽然没能帮上什么忙,但多亏了你母亲告诉我青莲镇的秘密,我才能顺利来到这里。跟白璧和寺璋的一段渊源,也是因为这个。」

「为什么你会变成他们的师傅?」望月问。

「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是为了报恩。」男人随手折了一杆倒向自己的莲花,一瓣一瓣拨下花瓣。「因为白璧,他们的父母跟我分享了只有青莲镇民才能拥有的泉水……的秘密。而我付出的代价是,九年后的今天必须重回青莲镇,阻止他们跟泉叭弥订下契约。」

望月出神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他低低咳着,脸色青白交杂。莲花被拔尽了花瓣,显露出嫩黄色的花蕊。香气,袭面而来。那么浓烈而酿醉的气息,根本不像是莲花的味道。

男人把嫩黄的花蕊拨掉,递了浅青色的莲蓬过去。「喏,这就是泉叭弥。」

望月不信地伸出指尖,触了触嫩生生的莲蓬。

男人捉住他退怯的指尖,压在莲蓬上:「你身体里流淌着一半你母亲的血,只有你才能唤醒它。就像只有你才能带着圭璋穿过炎之结界,把白璧救出来。」

「软的……有温度!?」他瞠大眼睛。

瞬间,莲蓬胀大一圈,浅青的颜色褪尽,绽放出虹色的光晕。一条白色的红睛小蛇扭动着身体,张嘴吐出蛇信子,懒懒的,憨态可掬。

「泉叭弥,原来是蛇啊……为什么会是蛇呢?」望月懵懵懂懂的。

男人把盘在莲杆的小蛇倒进少年等待已久的掌心。「还害怕吗?想要摸摸它么?这可是惟一的机会。刚出生的泉叭弥,还没有接受过任何忠告。它毫不畏生呢。你看……」

白蛇用胖乎乎的脑袋磨蹭望月温热的掌心,一直蹭啊蹭,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不能否认的是,的确是很可爱。望月心里某处地方也跟着温软下来。

「你知道叭弥的意思么?叭弥,就是莲花。泉叭弥,是以莲花为食,以莲花为眠,以莲花为葬的……妖怪。」

啵!一声气泡刺破的轻响。蛇不见了。望月脸上的笑容僵住。掌心里一滩冰凉。水,漏过他的指缝,滴滴嗒嗒地往下淌。「什、什么……」少年脸上的泪水潸然落下,一付被刺痛的表情。

「别哭,好孩子。泉叭弥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灵。」男人倾身过来,摸摸他的头:「譬如一张白纸,譬如一汩溪水,至纯至真,到洁至净,一旦染上浊世的气息,就会受到污染,然后被破坏。最后,毁灭。不论是妖怪,抑或是人类,都是同样的道理。」

「妈妈在日记里写的阊青,阊青哥哥,他也这样子了吗?」望月仰起脸问。

「……嗯。」男人点燃一枝卷烟,夹在指间任由它独自燃烧,偶尔低声地咳上一阵。

偌大一轮青色的月亮停在空中。

湖水幽静。船舷分开浮萍与花叶,撞破一路浮光水影。

过了许久,船只停靠在莲花窗下。望月探头看了下,屋里空荡荡的,看来还没被老祖发现。望月松了口气,手脚利落地爬上窗子。

男人嘱咐他,「孩子,你也尽快离开镇子吧。」

「嗯。」他轻轻点头。临关上窗前,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跟我妈妈一样,也是除妖师吗?」

男人的身影一顿,夜风吹得指间红星明灭不定:「不,我是一名魇师。」夜风卷起他遮覆的刘海,惊鸿一瞥的是眼帘那枚瑰丽的叶纹印记。

魇师,那是什么样的人?李望月没有听说过。而男人也并不打算告诉他。万春之所以拜托他来到这里,就是希望他能帮她的孩子斩断跟青莲镇的一切因缘,是为了保护另一个秘密,为了保护他。至于万春所指的,究竟是它、还是她,又或者是他?这都不重要了。

男人吸了一口烟,又长长呼出烟雾。「你永远别再回来这里了,这才是万春临终前的真正心愿。」

「过几天就是满月之夜了,我原本还以为,一定能见到他了。妈妈说,他一定还在这湖里。是她要我回来找他的。」望月失落地说道。他已经平静下来,脸上的泪痕也被夜风吹干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理解的话,阊青确实还是在这里,一直,永远。融于这片湖水,融于这些莲花,甚至随着莲实进入镇民的血脉,已经无处不在。」他的手指点在望月心口,「包括你的这里。」

望月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看着他。

「泉叭弥,诅咒,阊青……这些事妈妈从来没有提过,即使是在日志里也只是一笔带过,说得模糊而含蓄。感觉自己像被骗了一样!」最后那句,望月的语气有些怨愤。「妈妈她真的!有、有……有爱过我爸吗?」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些。男人淡淡一笑,指尖抖去烟末。

「如果说记录这本日志时她年纪还小,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大概是不愿再追究了吧。过去毕竟已经过去了。她需要开始新的生活。多年的除妖师生涯教会她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世事变幻无常’,她能做的只剩下珍惜。」

莲舟自行去,男人的轻笑散入风里:「怜取眼前人吧,好孩子!」

三天后圭璋跟白璧才得知,望月已经离开青莲镇的消息。听说他是为了回去陪父亲过拜月节。

原本在河岸边顽水的双子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有些神伤。

泉之森里,阳光依旧耀眼。大小小小的光斑随着潺潺的溪水流向远方的莲花湖。除了他们,空无一人。这里一直是镇民的禁地。这些天他们就躲在这里。

男人靠在树上,低低咳嗽起来。好一阵子,才缓了口气,慢慢地告诉他们:「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绿眸少女忧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听说要带他们离开这里了,圭璋和白璧连忙跑过来。「师傅,你要带我们去哪里?」满心满眼都是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和喜悦——终于要离开这个吃人的镇子了!

男人的目光停在白璧明亮喜悦的眼中,微微扬起了唇角,往身后看去。「真像呵……」

「在离开镇子前,我们还要去见一个人。尤其是你们,应当好好谢谢人家。」他笑着说。

「诶?」白璧一脸不解。

「是去找望月大哥吗?」圭璋自行猜测。

男人只笑,并不说话。

暮色四散之后,他带着他们坐上小船。正打算要像上次一样,以灵力驱动船只,绿眸少女嗔他一眼,把圭璋推到橹前:「你来。白先生的灵力已经透支了。」声音如意料中一般清透和软,却带了沙哑,原来竟是个容貌娟丽的少年。

白璧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居然是男的。」

目莲的脸微微红了,扭转过头:「你有什么事?」

圭璋瞪她:「这样盯着人家看,没礼教!」

她吐吐舌,垂下了头。

船载着四人荡过泉之森和莲花湖的交界水域,再行过被镇民们看作水牢的湖礁石,水面顿时开阔起来。一只悬挂着白灯笼的船停在那里。恰好是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的日子。灯笼上却写着鲜红的「祭」——那是青莲镇的习俗。

「就是那里。」男人微微一笑,示意圭璋一直往那里去。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船厢里的人已经起身走了出来。

「老祖?!」双子惊呼。

「要不是老祖帮忙支开了夜里巡湖的人,你跟李望月哪有那么容易能带走白璧。」男人拍了拍男童的头顶。

「老祖……做嘛个原由?明明喊人捉起白璧诶也系你……」姐弟俩眼睛里蓄起湿雾。

「今就要走耶?」老祖如往常一样,单手端着烟杆,啪嗒啪嗒地连吸上几口,幽幽吐出烟圈。「东西奄早就准备好于唔,就趁今交于唔好诶。」

绿眸少年一听,急步走上前来。「泉水在哪!」

老祖转身进船厢提出一吊拳头大的青罐,绿眸少年一把抢了过去,激动地凑近男人:「白先生,快喝下它吧!」

他只是微微一笑,「给我吧。」

「快喝吧,白先生!」

男人揭开青罐,醇醉的酒香袭面而来。

双子面面相觑:不是水么?怎么变成了酒?

先前激动的绿眸少年闻到这酒香,突然表情全变了,脸色曛红,一付意乱情迷的样子。「白、白先生……」微凉的手抚上眼前男人的眉眼,低声呢喃。「白、白……」

「就只剩下耶少少量诶。(只剩下这一点了。)」老祖说道。

被绿眸少年紧紧抱住脖子的男人面不改色地点头,「我明白的。对于人类来说那泉水是药。妖怪喝下去之后,却是足以让它迷失本性的毒。连心定如水的目莲都受到迷惑,其它妖怪就更不用说了。」

他的手腕一松,连青罐带吊绳一齐坠进湖里。

酒香随着青罐沉入湖水深处,绿眸少年也清醒了过来,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发生过什么。定睛一看,居然挂在了男人身上,吓得弹起来:「我、我我我我我……」他结结巴巴着胀红了脸。

男人笑着拈去少年眼角的一丝断发,「从现在开始,永远忘了关于泉水的事。」

「白先生。」绿眸蒙上水气,「它可以治好你的病啊……」

他只是笑,慢慢地抚摸着少年的银发,把许多话都藏在了心里。

的确,对于自己来说,这泉水就等于是救命稻草。他并不是怕死的人。但是追根究底,这泉水的来处是什么,不管是他还是老祖都心知肚明:这泉水原本是活生生的人命。为了治病喝下这泉水,跟饥荒当中为了饱腹吃人又有什么两样。不过幸好……

男人看向那对肩并肩靠在一起的双胞胎,圭璋固执地拽住白璧的手,眉眼间是安心的神色。

幸好,像是冥冥之中有神眷顾,没让同样拥有魇体质的白璧跟泉叭弥订立下契约。否则,对于相依为命的他们来说,最终连一个拥抱都不能,会是余生最大的痛苦吧。就像曾经的万春和阊青那样。

那次去拜访万春,她哽咽地说了一遍又一遍:原来那个梦是真的,是真的……

决定好跟除妖师离开青莲镇的前个夜晚,阊青终于出现了,看到连睡着时都在不停流泪的妹妹,终于忍不住拥抱了她,然后化成清泉水淌进她的身体,从此与她血脉相融,魂魄相伴。只是她当时还不知道,还不明白,傻傻地在修行多年后又返回青莲镇,不死心地想要去寻找已经不可能再出现的阊青,踏遍冰原,寻尽枯莲,蹉跎了太多岁月。

男人微笑着告别。

「老祖,我们是真的该走了。」

绿眸少年坐在后面抹眼泪,一手不忘扯着他的衣角。

白璧睁大眼睛研究他那个无意间小动作,啧啧有声:简直就跟个妹仔似的,又爱哭,又爱撒娇!

「后会无期。」男人抬起手腕。

老人啪嗒啪嗒地吸着烟,听到这句话,才抬起头。看着双子,轻轻颔首:「好好听师傅的话。」

在那之后,子夜的钟声也响过许久。

湖上月影静寂。满月升到中空。

微风吹动浮云移动。月色牵连着游丝细缕的薄烟,在莲叶间缭绕。

在幽暗的湖水深处,没有任何鱼可以抵达的地方,白色的身影安静沉睡着。

青罐入水后,从里面淌出的酒液吸引来无数小白蛇,聚成漩涡卷动它浮浮沉沉。蛇语嘶嘶,像是来赶赴一场狂欢,又像是盛大凝重的哀乐。

终于,他轻颤了颤眼睫,将要醒来的样子。

闻到的了,好亲切气息……

薄透的红唇弯起浅笑,雪白的牙尖抵在唇角熠熠生辉。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长尾一甩,摇摇曳曳地往蛇群游去。少年抱着青罐破水而出,嘴角咧开肆意耀眼的笑容。

他抓起青罐往嘴里倒了一通,泉水冲尽他脸上沾到的浮萍和泥渍,露出明媚非常的眉目:眼如青莲,视瞬多繁,微笑自谩,佛前迦叶。

一条刚出生的小白蛇似乎被吓到了,一个不稳从莲花花床上滚了下来。

他手臂一拐把这粗心的小家伙给勾了起来:你心急什么啊小家伙。

捏着小家伙的尾巴,蛟人爬上礁石,蛇尾的鳞片在崩落,化成无数小白蛇争先恐后地涌向湖水。他的下半身渐渐现出了腿的轮廓。

远处的小船上,男人靠在绿眸少年肩上咳嗽,专注地看着远处礁石上的骚动。每年此刻,拜月之夜,跟蛟人定下契约的泉叭弥会从宿主身上离开,好好享受这莲花月色,而宿主才有机会恢复人身。

那是个非常悦目的人类少年,十三四岁模样,盘腿坐在礁石上,满面无邪,灵秀清透,垂着眼睫微笑的样子仿佛俯瞰着佛前一池青莲。湖光闪映,将他沉静的眉眼氤氲成江南雨后的远山近水。

满满一湖的青色莲花,脉络里流动着满月的华光,一时之间,俩俩相对,各自天下无双。

果然不出他所料啊……看清蛟人的真面目,男人微微笑了,目光落在船头蜷缩着身体相依而眠的圭璋和白璧身上:「我听说,双胞胎再生下双胞胎的机率是非常高的,原来真是如此。」

「早知道了,李望月跟那蛟人……虽然瞳色跟头发不太一样,但五官总有九成相似。血缘上的关系是掩盖不了的。」

「老祖也许是想,不能再让万春和阊青的悲剧发生,就在孽生之前掐断了这根源。可叹的是,明明他们是世上至亲至密之人,却永远不会知道彼此对方的存在。」男人道。

「如果从来没得到,大约便不会舍不得了吧。」少年道。

「但也未免太可悲了……」男人叹了声。

少年的手轻抚着他的背部,在他耳边喟息:「白先生总是这样为了别人着想,却从来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他还是记挂着泉水的事。

「到底还是让你担心了……」男人平缓气息,起身拍拍他的头,安慰道:「我暂时还死不了。」

绿眸里迅速浮起水汽,满是控诉。这种「死啊死啊」的话,说了不如不说,反而教他听了刺耳无比。「白先生!你答应过,不会丢下我的……」

男人再次咳嗽起来,在心里叹息着:是啊,答应过这孩子的。

但是他也许,很快,终有一天,不得不要失约了……

魇师十八过世的消息传到植月之森时,已经是冬至。

「又一个朋友离开了……」岁云看完后叹了声,把讣闻投进火盆中,起身走出门来。今年的第一场雪降落,冬风吹开一片苍茫。他披着那袭凉薄的青衫,挡不了风,御不了寒,飘飘摇摇地走向莲塘。

池中莲花尽谢,季节更替,又是一年。

「公子请回屋吧。再这样站下去,身体要熬坏的。」岁云恍惚着低头,肩膀湿了,落了许多雪花。半透明身影的少女站在身后,为他撑开莲叶伞。「公子还是快些回屋吧。雪越下越大了。」

岁云打量她一身胭脂色的长衫,恍然明白过来。「你是小七?」他还在想,刚才是哪个妖怪这么大胆,竟敢主动跟他说话。

她婉转低眉,敛衽行了一礼。「小妖与妹妹这些年来承蒙公子关照,大恩不言谢。」

岁云在她身上看到了依稀相熟的影子,还没等他开口问,她解释道:「小妖修行千年,初次化人,不知该选什么模样好,便大胆借用了主人的面容。若有让公子觉得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你这样,总不免会让人误会的。」岁云说。

少女眼中浮现一种神色,如飞花掠水,轻飘飘的涟漪荡开水面。似曾相识。那是遥遥地对着世事怀念故人,却再也无法靠近一步的遗憾。

「公子,请回吧。」

雪的确是越下越大了,她以妖力幻化出来的莲叶伞开始不堪重负。

岁云接过她手中的伞,迟疑着,最后神色一敛,像是作出某个很重要的决定。「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她怔了怔,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头。「公子请尽管吩咐。」

「你跟我来。」岁云带她走向岁云观常年锁闭的某间屋子,里面的一摆一设,都是他照着记忆中的样子还原出来的,唯独缺了最要紧的那个人。

岁云抱了一卷画出来,朝站在门前石阶等候的她说:「你幻化成这画中人让我看看可好?」他眼中有贪恋的光。她请他展开卷轴,到一半的时候,他却猛然抽回手,把画紧紧抱住,不发一语。

「还需要小妖帮忙吗」这样的话,她一句也没问。而岁云也不必说「罢了罢了你可以走了」,她已经自动消失。

岁云把画轴收拢进暗格里,转身回到书案前,继续抄录他的故事。

有时候总觉得天地之大,却没有一个可以让他们安歇的地方。树婴如此,咽脂鱼如此,他也如此。因为,可以让他们安心的人已经不在了。如果一早知道要失去,是不是「从来没得到会」比较好?

得之,乃幸;失之,为命……岁云的笔尖有所思量地停在纸上。

窗外,雪还在下,压弯了竹枝。

*

十二月的青莲镇早已经是大雪纷飞的时候,就连莲花湖也被冻住了,那冰厚实得人都可以在上面开溜冰场。已经连续下了十几天的雪。那天好不容易雪停了,但天色依然苍白阴暗。

老祖挎了小木篮,扛上锄头,独自一个人出了门。大冷的天,偶然遇到几个熟识的人,都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问好。不知不觉间,老祖已经成了镇上最老资格的人,陶唐一族的长老。

「老祖,准备上哪诶?要否添把手?(老祖,准备上哪里?要不要帮忙?)」对方看他吭哧吭哧地赶路,满头大汗,不由有些担心。

须发皆白的老人摆了摆枯爪,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多余的了。积雪的石板巷滑得很,对于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的确是不太好走。

「真不要奄添手?(真的不用帮忙吗?)」那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有着深深的忧色。

「全身老骨头,嘛个都唔惊诶!(全身老骨头,什么都不怕了!)」苍老的声音被寒风吹散在巷角,老人已经走远了。谁也不知道,老祖出门竟是为了踩着莲花湖上结的冰层,去看那块刻有古篆被镇民们喻为禁忌的礁石。

等老祖终于挪到地时,已经全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并不休息,先在礁石下给冰破了个脸盆大小的洞口,然后从带来的小木篮里取出香纸蜡烛供果等祭祀物品。

他想做什么?没有人知道他想干嘛,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要说他这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惟独有两件事,他愧疚了一辈子,也隐瞒了一辈子,再没办法坦然地面对自己的侄女万春。第一件事,是万春的哥哥。那个善良的孩子,他看到他背上的魇印之后,毅然把他交给了宗祠处理。而第二件事,是万春永远不会知道的,她的另一个孩子,望月的哥哥。那个孩子,刚出生,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睁开,好好看这个世界一眼,就被他骗万春说是个死婴,沉进了冬天的湖水里。

大概,已经冻死了吧……

老祖抖抖索索地点燃专门用来祭奠死人的蜡烛,拈了香顶在头上,虔诚地朝那口冰洞一扣首二扣首三扣首。他的脑门梆梆地敲在冰上,留下了青紫吓人的血渍。

「好孩子,一切错都在我。要报应就报应在我身上吧。」

冰层之下,深深的黑暗的湖底,银鳞长尾的蛟人在众多小蛇的簇拥中蜷着身体沉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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