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简单的处方还需要犹豫这么久吗?”
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吧。义妁拿定了主意,说道:“用桂枝汤处方。”
“嗯。”郑无空的肯定让义妁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了一些,但仍然不敢大意,果然,郑无空又犀利地问道,“说说看,感受寒邪的发病情况。”
这下问到义妁的要害了。义妁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底气不足地回答道:“第一天太阳膀胱经受寒,会出现头痛,腰脊坚硬不舒服;第二天阳明胃经受寒,身热目痛鼻干,不能安卧;第三天少阳胆经受寒,胸肋痛,耳聋;第四天,第四天……”
义妁支吾着,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抱歉地说道:“师父,小女只能说到这了。”
“听着!”郑无空接着说道,“第四天太阴脾经受寒,腹中胀满而咽干;第五天少阴肺经受寒,口干舌燥;第六天厥阴肝经受寒,烦闷****收缩。如果三阴经三阳经和五脏六腑都受寒,以至五脏之气不通畅,人就要死亡了。”
义妁听得入了迷,一边听一边记忆,直到郑无空叫她去煎药,她才回过神来。
义妁来到药房,准备煎熬桂枝汤。
杨怀三凑过来,笑眯眯地说:“义妁,看样子你挺开心啊,师父叫你去有什么好事吗?有好事别忘了我啊。”
义妁笑道:“知道了,大叔。”说着,把桂枝、甘草等药材一一放入药罐,按压后,准备加入甘澜水。
“你这是干什么呢?”杨怀三像个孩童似的,好奇地问道。
“师父让我煎桂枝汤。”
“煎药啊,煎药我最拿手了。要不要我帮你啊?”还别说,杨怀三煎药煎了十年,才被提升到药材看守的。
“不用了。谢谢大叔。”
“看来你胸有成竹啊。”
杨怀三背着双手,巡视了一圈,走开了。
药煎好了,义妁端了过去,累得满头大汗。
郑无空看了一眼,眉头又皱了起来,看来又要鸡蛋里挑骨头了,冷冷地说道:“火候不够,水放得太多,重煎!”
义妁愕然,不敢吭声,灰头土脸地回到药房。
看着义妁神情萎靡的样子,杨怀三又乐颠颠地走了过来,“又挨骂了?嘿嘿,以后挨骂的日子还长着呢!大叔都被骂二十年啦。”
“大叔,小女想请教你,煎药时如何加水才合适?”
“早就该请教了。”杨怀三拍拍胸脯,得意地说,“别的不说,要比煎药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丫头,你听好了。煎药的水以没过药面二横指为宜。对于一些吸水性弱的药材比如你的桂枝汤啊,银翘散什么的不宜多加,以淹没药材为度。对那些吸水性较佳的药材,比如茯苓、山药啊,应适量多加些水。对于质地坚硬黏稠、需要久煎的药材及滋补调理药剂,因煎药时间延长,所以必须多添加水。”
义妁按照杨怀三教的方法再一次把桂枝汤煎好了,这一次她自信满满。
果然没让郑无空失望,郑无空问道:“这煎药的水是什么水?”
“甘澜水。”
“在这里有什么用?”
“帮助桂枝降冲逆。”
“那么你还知道其他七种用来煎药的水吗?”
“还有白饮水、潦水、浆水、井花水、泉水、粥、麻沸汤。”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掌握了这七种水。”郑无空破天荒地赞赏道,要知道让他表扬一个人比登天还难,看来他对义妁这段日子的表现相当满意。义妁听了这句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之前所受的苦头、委屈全部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么以后煎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任何人不得再吩咐你干其他的杂事。”
埋在土里的金子总要闪光的,郑无空把义妁这块金子从土里刨了出来,又把她扔进了火炉里进行炼制,现在这块金子通过了炼狱,到了该闪光的时候了。
义妁以为听错了,这怎么可能呢?按照医馆以前的规矩,杂工期满合格后应该做的是上山采药,采药之后才是煎药,师父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如果这个决定是真实的话,那就意味着她越过了采药这一岗位,连升两级。这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师父,你是说让小女从今以后担任煎药工这一职务,是吗?”
“和男人比起来,女人终究比不上他们的体力和脚力,虽然你对药草很熟悉,但它不适合你。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煎药的工作比采药难上百倍。路漫漫其修远兮,你好自为之吧。”
“谢谢师父的教诲。小女铭记于心。”
医馆后院的长亭,郑成议摇着画扇,静静地等待着义妁的到来。郑成议穿一件白色大襟宽袍大袖,峨冠博带,风流倜傥,晚霞涂抹在他那古铜色的脸庞上,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义妁姗姗来迟,为感谢郑成议一直以来的暗中相助,义妁给他行了一个大礼,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双手再次齐眉,然后放下。
“义妁,你太客气了。”郑成议还礼道。
“小女对公子的恩情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义妁的恭谨反倒让郑成议拘谨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良久才关切地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郑成议目光如炬,义妁一触到他深情的目光马上垂下了头,像一朵羞赧的芙蓉。
“在下听说蔡之仁让你吃了不少苦。”
义妁惊疑道:“公子从何知晓?”
“你猜猜。”郑成议卖了一个关子。
义妁摇摇头。
“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大婶。”
“白大婶?”
“每有宴会她都会来帮忙,所以我们很熟。她把你在医馆受到的折磨全部告诉我了,并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可惜我答应了白大婶,却没有做到,心里很难过。”
“公子如果这么说,小女就无地自容了。”
“对于我爹,我感到很抱歉,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不受人喜欢的人,他的古怪脾气让我娘也头疼,请姑娘不要怪他。”
“小女明白,师父自有他的做事方法,他的心是好的。”
“对了,你住在白大婶家里还习惯吗?如果住不惯,我给你安排一间屋子,你住到医馆来。”
“不用劳烦公子,小女住得很好。”
这时,郑成议从怀里掏出一个用丝绸做的钱袋,塞到义妁的手上,“你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定有很多用度,这里有些散碎银子,请姑娘不要嫌弃。”
义妁急忙推却,“公子的心意小女心领了,只是实不敢接受。”
郑成议又劝说了几句,见义妁意志坚决,只好作罢。
“那么,小女告辞了。请公子保重。”
望着义妁远去的背影,郑成议独自神伤。
义妁虽然拒绝了郑成议的银两,但说实在的,她很需要钱,今日她该交房钱了,可是她身无分文,该怎么对白大婶说呢?这一个月来,她全心全意地在医馆里当杂工,原本指望着用工钱来付白大婶房钱,可是蔡之仁却借各种理由把她的工钱克扣得一干二净。医馆的下人都看在眼里,却都敢怒不敢言,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呢?她不能为了那一点工钱去求郑成议,更不能去求师父。
只是,让义妁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在哪里得罪了蔡之仁,以至于蔡之仁如此对待她,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白大婶。”义妁敲着门,轻轻地唤了一句。
白大婶扭着屁股走出来,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脸上乐开了花,“义妁回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大婶给你沏了一壶好茶。”
白大婶的表现有点反常,要是以往,定会追着义妁要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