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山地处南方,是以冬天青龙山依旧绿树葱翠。
路茗在溪边走着,溪水清澈见底,因为处在悬崖之下,这个地方极为隐秘。上次同央谨来这里,是意外掉入了玄机。玄机。这些年,她似乎没有什么长进。当初被锁在沧海之中,花费很多年才解开了沧海的玄机。这是她记住的事情。
青龙山上的玄机,看来是被兮竹重新布下了,只是她放弃了石林的部分。从石林入口到悬崖之下,她不曾告诉过兮竹。
几日来,她与央谨很少讲话,许多年前的事情渐渐被想起,有些残碎的片段也能被清晰地看见了,却依旧提不起任何兴致。
路茗随意捡了些树枝,等到晚上可以生火取暖。
“阿泽,你怎么在那里?”路茗停在原地,白衣男子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倚着树干,笑着向她招手。
“阿茗,过来奏一曲。”树下有一把古琴,路茗迟疑着,慢慢走过去。可是树下是一片虚无。
央谨在她身后叫她,“阿归。”央谨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几日来,他还是第一次喊她。
“是央谨,还是阿泽,或者,是夙莫?”路茗小声问道。
“阿归……你怎么了?”
沧海海水翻滚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盘旋,眼前的央谨忽然变成另外一个人,周边的景物也有所不同。
她居住的山秋天是最美的,不单单因为落叶遍布,因为在秋季,会有人来陪她。
泛黄的树叶落在地上,树上还有许多未落的树叶,风一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坐在树下,弹奏着寒泽刚刚教过她的曲子。她面带笑意,身边站着听曲的人亦是。
可这样的美好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一阵狂风吹过,地上的落叶被卷起来,落在路茗脸上,划出一道伤口。那年,寒泽没来,来的是天辰。
她的脸上挂着恐怖的笑,出手也让路茗有些措手不及。
“我今日来,就是为了给你个教训。路茗,你听好了,从今往后,离寒泽远远地,不要被我发现,否则我饶不了你。”
天辰,她将被父神嫁给寒泽啊,她听到的就是这样的。
她是父神名正言顺的女儿,寒泽是神界的上神,这样想来,也很是般配。
她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时,央谨正站在她的身边,担忧地看着她。
她对她一笑,“央谨,我没事。”
“再过一次那半月吧。”央谨道。
路茗先是看了看她,又笑道:“难道你要我成日睡着不成?”
央谨眉头一皱,“当然不是。”
路茗和央谨又捡了些木柴就回了洞里,“央谨,我们难道要一直住在山洞里?”
央谨想了想,回道:“我们可以搭几间木屋,只是需要些时间。”
“好。”路茗笑笑,点头赞同。
从前的那间木屋,她是自启智就住在那里了,从天辰的话中得知,似乎是父神将她丢在那里的。
半个月,他们的确像从前那样过着,关系不远不近,偶尔会说笑几句,木屋也开始准备,不久就会搭成。
“最后一天,是我将阿归背出了悬崖下,今晚也是最后一夜,我们走吧。”央谨对路茗道,转过身去,背对她,“阿归,上来。”
路茗轻轻跳上央谨的背,有些冰冷,透着寒气,她感觉不到其他什么了。
你总是问我到底想要得到什么,神力,名誉,还是整个神界?都不是。自始至终,惟有一个你而已。
如今,我只能用这种方式骗你留在我身边。在你还没彻底想起我之前。
山路静悄悄的,不是十五,天空没有月,只有几点闪烁的星。不久就出了石林。
已经走到了尽头,后来呢,要怎么办?
央谨将路茗放在地上,背对着她,沿着她目光的方向,渐行渐远。
她趴在他的背上,听到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阿归,今生今世,再不相见。
深夜里,山路上早就没有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可路茗依旧望着那个方向。
她想起来了。神界最热闹的日子,父神之女天辰与上神寒泽的大婚,所过之处皆是火红一片。
启筠带他来到了神界,作为魔王之子,启筠不应该来神界。红枫林里,天辰一袭火红嫁衣,妖艳明丽,却面带悲伤,寒泽也是一袭红衣,站在天辰对面。启筠带她隐了身影,才没被他们发觉。
“寒泽,我是如此高傲的父神之女,你竟如此对我。”
“天辰,娶你,只为报恩,不为其他。”寒泽道,路茗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冰冷。
“是路茗!是那个卑贱的凡女!父神不会承认她,她也不会成为神!”天辰面带怒意,对寒泽吼道。
“吾,今世所钟,惟路茗一人,无论她为人,抑或为神。”
路茗看着两人,双手无力地垂下,看了眼启筠,就离开了红枫林。她至今还不明白为什么会在他们大婚当日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问他,却在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平静地离开,或许,已经知道了答案。是不得已。
她在山上平静地度过了几日。神界和魔界展开大战,启筠和寒泽都不在她身边。
天辰来了。
她是带着愤怒和报复来的。恨她夺走了她的一切。可她夺了什么呢?
“路茗,今日,我便要你看看,你作为一个凡女,究竟会有多么悲惨。”她笑得极恐怖,恐怖的像深夜在她身边的幽灵。
路茗的手上血肉模糊,天辰笑着,一点一点将她的手废掉。
“以后,没了这双手,又怎样奏琴?”
沧海是无名的深渊,她就是被囚禁在深渊里可怜的囚徒。沧海的玄机,是数万年汇集而成的,无人能解。
四百年被关在黑暗的深渊中,她想,她是幸运的,至少,不会遭遇神魔两界的大战,不会亲眼看着启筠和寒泽相互厮杀。
唯一支撑她活下来的,不是对天辰的恨,而是寒泽的那句话。
吾,今世所钟,惟路茗一人,无论她为人,抑或为神。
四百年后,当她解开玄机,再次踏入世间之时,却成了不论神界或者魔界都想杀之人。
沧海玄机被解开,世间动荡,神魔两界都将受到灭顶之灾。除非,将她血祭沧海的玄机。
原来都是因为她。寒泽为护她失去神力,魂飞魄散,启筠为他,触怒了上天,他永世,都将游荡在世间,不为世间所接纳。而她,终究是魂飞魄散。
青龙山上一片漆黑,路茗抬头望了望夜空,想要扯出一个笑,却怎样都笑不出来。
启筠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她看着他,轻轻道:“阿筠,对不起。”
“还记不记得你将你的山唤作什么?”启筠问。
“云山。”
“现在去找他,或许还来得及。”
“你说什么?”
“阿泽的今世,是央谨。”
一朵桃花落到路茗手中。
沧海上,海雾苍茫,波涛汹涌。她拽住他的衣角,叫他不要向前走,但他只是对她笑,化成水珠,与海水融成一体。原来只是幻影。她来晚了一步。
瞬息之间,沧海上海雾消失,波涛不再。
原来,万年前,血祭沧海玄机的,是他不是她。
原来,万年后,他对她冷情冷心,是为了,让她忘了他。
启筠说。
万年后,他的选择,依旧如此。
他说,吾,今世所钟,惟路茗一人,无论她为人,抑或为神。
所以,万年前,他替你血祭玄机,万年后,他还会如此做。阿茗,你可明白了什么?
阿归,你可明白了些什么?
你总是问我到底想要得到什么,神力,名誉,还是整个神界?都不是。自始至终,惟有一个你而已。
桃花瓣在她周围旋转,她望着沧海,轻轻说道:“吾,今世所钟,亦惟君一人。无论你名唤寒泽,夙莫,抑或央谨。”
永生永世,这句话,他都不会再听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