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时时刻刻陪着娘,看着娘,我能拥有娘的,也就这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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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国卿取了莲花来到清心园,灵堂已在清心园的大厅里布置妥当。
灵前是清心的一张画像,伫立于莲花池前,芙蓉面拂春风。看来,这该是游老爷早前请画师绘制下来的吧?
灵堂里,只有若闲一人跪在棺木旁边的草席上,清心园的下人都在远点的地方跪着,候着,听后发话。萍妈刚把供桌摆好,见国卿进来,便走了来,接过莲花,也早有下人走过来接了莲花。国卿看过去,原来,旁边有许多花瓶,原来是准备放莲花的。
谢谢杨公子。”
国卿点头。“举手指来,可都安排妥当了?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夫子已安排妥当,请了崇福寺的师傅们过来念经三日,出殡那天,方丈大师也会过来。”萍妈徐徐说道,有些事情还是男子出面比较妥帖。
“方丈大师?”国卿有些惊讶,没想到能请得方丈大师。
崇福寺是大寺庙,能请到师傅已是不易了,没料想还能请到方丈大师过来。只是想到夫子与方丈大师的交情,也便不奇怪了。而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方丈大师知道清心是若闲的娘亲,才自己说要过来的,连夫子也是颇为意外的。只是夫子想到清心是自尽的,已是可怜,便一力促成了此事。
“是的,有夫子一手帮忙,我也才省心了不少。”萍妈叹气道,好在有夫子,不然哪里能那么快寻到好的棺木,更别说找到好的坟地了。眼下,夫子正和风水先生去说坟地的事情,有些事情,真不是妇道人家做得来的。
“奔丧了吗?”国卿问道,因为此时清心园冷清得紧。
“夫人本与娘家人没联系,此次过去,也找寻不到娘家人了。至于老爷这边,”萍妈停顿下,“夫人本是妾室,能办成这样,算是礼遇了。加上眼下老爷昏迷不醒,能简从简了。”
萍妈叹息道。这就是正室和妾室的最大区别,一是成婚时的排场,而后便是丧事的排场了。妾室永是见不得人的,若得了恩宠还好些,可眼下,老爷昏迷不醒,又能顾得上什么?这打点上下,找的坟地花的费用还都是夫人的体己钱。这样一想,悲从中来,眼泪不自觉就掉下来了。“夫人,您死得好冤枉啊!”
国卿听到冤枉二字,也是一震,他看向若闲,本是稚嫩的脸上此时全是漠视,全没了往日的灵气。
国卿见过清心几次,温柔如水的一个女子,怎么就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想来,定是为了游老爷此次重病在床的事情吧?若是如此,只怕闲儿日后是恨上兰苑那边的人了。这边娘亲去世,那边,游老爷又昏迷不醒,若闲一人,要面对多少事情?
他走到灵前,鞠了躬,而后,面向若闲。“闲儿,节哀顺变。”
若闲微点头,一脸疲惫。脸上泪珠一直滴答落着,无声息的,让人看着,心疼不已。
“人去了,再回不来的,要照顾好自己。”国卿也顾不上自己这样说是对是错,该不该说,总之就是说了。
“谢谢国卿。”若闲冷冷说道。
国卿看到这般,转身离开。迈出灵堂的时候,刚好看到白玉兰和若曦过来。若曦是一身粉红色的襦裙,而白玉兰则是一身水蓝色的富贵装扮。
“夫人好。”国卿问道,在游府,白玉兰待他们母子算是客气礼遇的。
白玉兰点头,她人如其名,兰花总是有那么些傲气的。但是却透露着客气。
国卿很快便离开了,丝绸店生意很好,他现在很多时间都是在店里。一个早上的时间没过去了,也不知道店里是否有什么突发事情。丝绸店的开张远比他想象中的顺利许多。
这边,白玉兰进了灵堂,看到那些念经的师傅,啧声歪嘴。“今日念经超度也就罢了,明日出殡。”
“明天不是好日子,而且墓地也还没。。。。。。”萍妈急急解释道,平常人家也停灵几日的,哪里有今日去了明日就出殡的?再加上坟地也没布置好,本来就是突发事情,能有三天时间来安排已经是很急促的了。
“游府是干净地方,容不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白玉兰薄薄的嘴唇里吐出这话,全然无一丝感情。
“什么乱七八糟?这是我娘的清心园,不是兰苑。大娘若是想在这里指手画脚,请你出去!”若闲勉强站起,顶嘴道。她看到白玉兰那样反驳萍妈,心中已是火大,更别说她说的那些话了。娘在的话,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娘不会责骂她,只是不理若闲,让若闲自己知道错了跟她道歉去。所以若闲记事以来,顶嘴大娘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一直以来,只是隐忍,只是生闷气而已。
“这是游府,由不得你们乱来。”若曦站了出来,衣袖甩开,希拉滑落。她站在白玉兰身边,俨然大护法般。
“大夫人,只是守灵三日,平常人家都这样做的,何况二夫人。还麻烦大夫人行个方便吧!老奴求您了!”萍妈说完便跪下了。
“萍妈。”若闲挪过来要扶起萍妈,萍妈则是拉着她的手臂,对着若闲摇头。若闲见萍妈这样,簌簌流下的眼泪竟然就止住了。他日,他日,游若闲定不会重蹈覆辙,定不会让萍妈再跪在你的面前。又想到娘此次就是因为大娘的那些话才自尽的,心中五味杂陈。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光般,身子随时会倒下,但眼下,她却强撑着。
“大夫人,求您了。清心园现在就若闲小姐一个人了,您就全了她的孝心吧!眼下坟地也还没找到,一时半会怎么出殡呢?”萍妈恳求道,“我给您磕头了,大夫人。求您了!”
“萍妈,萍妈。”如果说刚刚若闲忍住哭声只是泪流,那么现在,则是声泪俱下了。眼见着萍妈一个响头接一个响头,她只是把双手就放在萍妈额头下方,那样萍妈的额头便不会着地了,而她的手背触着地砖,只是冰凉。
“小姐,别拦着我。大夫人,求您了。”萍妈拉开若闲的手,她怎么会忍心?
“萍妈,不要,不要这样。”若闲看着萍妈的额头都出血了,内心更是悲怆。眼见着萍妈磕头下去,手又伸了过去。重重的,又是一个响头,连带着接萍妈额头的手心都疼了起来。
“小姐,别拦着奴才。这是奴才现在唯一能为夫人做的了。”
若闲哪里让萍妈这般?她抱住萍妈痛哭着。“不要,不要。”
清心园的下人看着,也都别过脸去,偷偷抹泪。
“求大夫人成全。”花容先跪下了。
“求大夫人成全。”小翠也跪下了。
“求大夫人成全。”其它一众丫鬟小厮和那些老妈子,也都跪下了。
夫人平日从不打骂下人,现在无缘无故就去了,大夫人又这样拦着,连守灵三日都不让成全。眼见着若闲萍妈哭得伤心了,又有花容小翠前面带着,自然都跪下了。
“你们这些奴才,是反了吗?”看着一众人等跪在地上,啜泣声不止,若曦有些厌恶了。早知如此就不来这趟了,晦气。“你们要跪就跪死人去。”
若曦说完这话,总感觉有一道目光紧随着自己。望过去,原是若闲死死盯着她看。她倒是从未见过这般的若闲,想起平日的她来,都是一副娇憨的样子,就是娇憨,她的娇憨夺走了所有人的注目。于是,也是眼神瞪了过去。
“若曦,不许多话。”白玉兰喝道,虽然知道若曦说了她要说的话。
若闲凌然一笑,眼神空洞无神般,很是凄凉。“若闲还望大娘成全。”
看到这样的若闲,白玉兰有些不自在。“看在老爷的份上,三日就三日,只是晚上不得念经扰人,这些师傅遣一半回去。”
“谢谢大夫人,谢谢大夫人。”萍妈先是道谢。众人也跟着跪着称谢。
眼下,真的不是跪死人,而是在跪活人了。
“你,”若曦指着若闲,她就是要看她这么落魄,低声下气的时候。“你还没说谢谢。”
若闲转过脸去,看着棺木前面娘的画像,眼泪迷失了眼睛。谁都不知道,那是她给娘画的,如今也只能睹物思人了,心中悲怆不堪。娘,您可曾想过您有今天这样的际遇?若闲情愿让人践踏一无所有,也不会让您受半点委屈的。您为什么就是要这样选择啊?为什么?白玉兰,是你害得娘自尽的,眼下就让你再逞威风吧!总有一天,我,游若闲,会让你跪在娘面前求饶的。
“我说你呢!怎么不道谢?”若曦拉过若闲的袖子,若闲本就全身无力,瘫倒在地上。手碰到供桌的角,隐隐作痛,若闲抬眼,瞪着游若曦。微笑,那笑很是诡异。白玉兰,你害死了我娘,我也不会让你的女儿好过的。
装疯卖傻般。“哈哈,娘,娘,您舍不得闲儿,是吗?娘,娘,您别走啊,你要陪着闲儿一生一世的,娘,娘。。。。。。”若闲只是看着清心的画像,喃喃自语道。
“小姐,小姐。”花容见若闲这样,心中不忍,抱住若闲的肩膀只是哭着。
众人看着,无不动容,十五岁的年纪,便没了娘亲,本让人可怜的了。偏偏正室还挑这种时候来奚落阻拦,咄咄逼人的。老爷眼下病重,如若老爷醒来,还能令你们这般胡来吗?这份悲愤,连带着在清心园下人的心里也生长起来了。
白玉兰似乎感到不一样的气氛了。“三日后必须出殡,我们走。”
游若曦哼了一声,不甘不愿跟了出去。说实话,刚刚看到若闲那样,她也是有些吓到了。人死后会变成鬼回来吗?不然怎么若闲刚刚那般说话?想来,倒有些毛骨悚然了。
白色莲花已经摆上,简陋的灵堂顿时生气了许多。花容点燃了香,若闲接过,跪在棺木前。
“娘,闲儿不会让您枉走的。您安心去吧!”讲到这里,泪只是流个不停。想起往日与娘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更不是滋味。这不是短暂的离别,这一去,从此便是阴阳相隔了,可还有相见的时候?日日月月年年相伴的人,就要永不相见了,这种痛,可是眼泪就说得清楚的?
“小姐,您别哭了,这样流泪下去,会瞎了眼睛的。”萍妈哪里舍得看到若闲这般,刚刚若闲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下,眼见着手背上都流血了。“夫人,您这一去,小姐以后一个人可要怎么过活啊?夫人,您怎么忍心?您怎么忍心?”
若闲摇头,她也不想泪流的,只是眼泪就一直这样滴落了,仿佛十五年的欢笑太多了,此时要一并还了悲伤的样子。
“小姐,您再这样下去。。。。。。”
花容已把香插进香炉中。若闲看着萍妈,摇头。“不许再把我打晕,这是今生今世,我陪娘最后的时日了。我要时时刻刻陪着娘,看着娘,我能拥有娘的,也就这三天了。”
说到这里,别说萍妈花容跟着泪下了,那些下人,哪个不是爹娘生养的,难免个个的触景伤情,不免跟着伤心落泪了。
本是最凄凉的灵堂,反倒成了最有人情味的灵堂了。
萍妈颔首,夫人没白疼了小姐,真的没白疼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