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外人恭维着我爹,他日我若为人妻,才气便成粪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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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若闲站起来,拍手鼓掌,众宾客也跟着鼓掌了。若闲看不到寒馥此时的表情,心里却替她捏了一把汗。阳春白雪这样的曲子,不至于弹到弦断,难道有人从中做了手脚?这一想,心里更是担忧了。
欢呼声后,当阳春白雪继续弹奏的时候,若闲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她轻呼了一口气,继而静静聆听。寒馥的琴声很干净,总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断弦的琴能奏出这样的阳春白雪,若闲打心眼里佩服!她看向夫子,夫子眼中也是欣慰。
待一曲终了,欢呼声更甚了。懂得琴艺的人,是佩服寒馥的应变,断弦的琴还能继续弹奏实属不易;不懂得琴艺的人,听着轻快的阳春白雪是很好的享受。若闲看向若曦,眼中分明有了猜疑。
“闲儿,过几天也是你及笄的日子了,老夫这杯敬你。”夫子看着若闲,似乎别有深意。
“怎敢让夫子敬酒。闲儿,你与我一起敬夫子一杯。”游老爷举起酒杯,若闲跟着站起。“干了。”
“那到时候杨某不是又要来一趟了?”杨老爷说道,宴会上的菜色看似无奇,细细品尝,却有大家风范。想来,游记酒楼的厨子厨艺了得。
“闲儿的及笄宴会就不办了。”游老爷说道,大手掌只是拍着若闲白皙的手背。
“为何?”杨老爷问道,游老爷这般疼爱小妾及庶出女儿,不可能不替她们做些出风头的事情的。今天,游老爷就一直让若闲坐在他身边,一点不避讳。
“我娘不喜欢热闹。”若闲兀自拿起酒杯,给杨老爷的酒杯续上。“杨世伯,今日来了游府,可要不醉不归啊!”
“好,不醉不归。”
“闲儿,从今以后,酒楼客栈就交由你与若曦经营了,不要让爹失望,知道吗?”
“爹,那您呢?”若闲问道,爹在这样的场合宣布这件事情,其实也是为了不让娘阻止吧?
“爹以后云游四海去了。”
“游兄好性情啊,也亏你舍得让这娇滴滴的女儿替你受累。”
“我们总会老去的,其实最主要是找个好好照顾她们的人。”
杨老爷若有所思看着国卿,国卿则是一脸平静。这个儿子,原是外冷内热的。
“杨兄,尝尝酒楼秘制的东坡肉。”
“哦,东坡肉?这个我倒要好好尝尝。”杨老爷举筷子,落下,慢慢咀嚼。“酥而不烂,油而不腻,不输我们在杭州吃的。”
“这道菜本来想着招待你的,酒楼厨子送上来后,我就想着今天上桌来让大家尝尝。说不定以后还会是游记酒楼的招牌菜呢!”
“游兄,杨某真是佩服你,难怪游记酒楼经营得风生水起。”杨老爷是真心赞叹,经营酒楼的人,要有品鉴美食的能力,游老爷有这本事,也很用心。只是,酒楼客栈交给两位千金,他真能放心吗?将心比心,如果让他放下杨记的丝绸买卖交由国卿接手,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游兄是哪里来的自信?
“做事,最主要是用心。闲儿,你记住了。”
“是的,爹。”
一旁的若曦如坐针毡,整个脸拉了下来。今天这个及笄宴会,与其说是为她办的,还不如说是若闲出风头的日子。爹在酒桌上,字字句句都是闲儿闲儿,游若曦到底算什么呢?桌子底下的丝巾一直绞着,估计都拧腻了。
“若曦小姐,你不舒服?”国卿轻声问了下若曦。
“没事。”
“生辰快乐。”国卿举起酒杯,一饮而下。
“谢谢杨公子。”也只有此时,若曦的脸上才挂了些笑意。这位杨公子,气质儒雅,不同于她以往见过的那些公子哥们,不免多留意了几眼,而这,自然落在了杨老爷眼中。自己的儿子,他还是有这些自信的。
待宴会进行了一半,若曦和若闲便起身告辞了。男客们酒喝多了,醉意毕现,是该回避了的。
“站住。”
“姐姐有事吗?”若闲转身看着若曦,正好,她也有事要问若曦。
“游记酒楼客栈是我游若曦的,你休想得到一分一毫。”若曦挑衅的眼光看着若闲,尽是仇恨。
“那是爹的安排,你和爹说去,我乐得清闲。”若闲冷冷看着若曦,没有一丝表情。以娘的性子,是不会让她去酒楼客栈的。而游若曦的强硬态度,却让她脾气性子硬了起来。虽是庶女,就不是爹的女儿了吗?就要低人一等了吗?她不服。
“你!”
“姐姐是想再给我一巴掌吗?”若闲仰起脸,对着若曦。这里是远香堂外面的假山后面,假山巧妙的遮挡了起来,就算有路过的下人也不会注意到这里。
“给你一巴掌是便宜你了。”若曦狠狠说道,“我会把你和你娘赶出游家的,你等着。”
若闲站在原地。“说完了?”
若曦看着若闲,眼神凌厉,“哼。”
“寒馥的琴是你做的手脚?”
若曦笑了,那笑让人看着只是觉得恐怖。“谁看见我动手脚了?”
“府里就两把琴,都放在兰苑了。除了兰苑的人,谁有机会接触到?”若闲娓娓道来,如若今天弹琴的人是她自己,她不会追究。但是,今天,是寒馥弹琴,在游府遇到这种事,她总要给夫子一个交代。
“琴久未动过,出问题也很正常。”若曦靠近若闲,气息可闻,是很好闻的兰香,而若闲把脸别开。
“你这样做,会害寒馥没了才女的美名。”
“那也是她自找的。今天是我的日子,是我及笄的日子,不是别人出风头的日子。”若曦的表情有些狰狞了。
“我娘说过,温和的女子才是最美的。”若闲说道,她本不想说这话,只是好心相劝。若曦再恨她,她也把她当姐姐。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所以她才害怕看见若曦,如果没有自己和娘在,那么若曦和大娘也许会过得幸福些。但是寒馥也说过,即便没有清心姨,她们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心里想不开,就算过得再美好也是不如意的。若闲此时也才想到,姐姐是极擅琴艺的。
“我不需要你在这里惺惺作态。”若曦甩了下衣袖,若闲的手被稍微打到。
“你想抚琴,可以告诉爹。想让爹注意到你,你必须自己去争取。”若闲一字一句说道。
若曦看着若闲,竟是那么陌生。这就是爹口中嬉皮笑脸的游若闲吗?“我不需要你出谋划策。”
“我只想说,伤害别人就是伤害你自己。大娘和你一直忌恨娘和我,何必呢?”若闲这是第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里和若曦说这话。
“胜利的人在这里炫耀,是吗?”
“娘是小妾,我是庶女,我有什么好炫耀的?”若闲说道,只是心酸。如果只是爹与娘,那么,快乐会多很多。
“你知道就好。酒楼客栈是属于我的,你想都别想。”
“你别忘了,我也是爹的女儿。”
“我娘给游家带来丰厚嫁妆,你娘呢?”若曦瞪着若闲,眼里的藐视一览无余。
“游记是爹一手经营的,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若闲说道,她知道若曦的意思,但此时的她并不想屈服。
“好,你说的,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游若闲说到做到。”
“你不要食言了。”看着若曦的嘴脸,若闲不自觉手臂一阵阴冷。这样的若曦,她从未见过。而若曦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寒馥是我姐姐,你不可以动她分毫。”
游若曦只是肩膀耸动了下,再无言语,离开。
“闲儿。”
“姐姐。”若闲看见寒馥,走进她,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呢?”
“琴的事,多半是我姐姐做的。”
“我知道。”寒馥悠悠开口。“就算你姐姐不做,也有其他人会做手脚的,只是断了一弦罢了。”
“其他人?”
“你忘记了,梅兰今天也在。幸好我对这位杨公子不感兴趣,不然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寒馥总是轻描淡写的语气,让若闲看着,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哦?”若闲有些不可思议,“女子之间,妒意就是这般深的吗?”
“现在还是女孩家,日后嫁为人妇,争宠更是让人心寒。”
“所以姐姐才一直未点头,是吗?”
寒馥点头,转向假山。“现在外人恭维着我爹,他日我若为人妻,才气便成粪土。闲儿,很多时候我更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你也看到了,姐姐今天这般看我的。”若闲心中悲哀,外人怎么看她并不在乎,而姐姐这样的看法只是让她觉得心寒了。她一直努力让之间自信些,而这些自信其实很容易土崩瓦解的。
“闲儿,别这样想。”寒馥拍拍若闲的肩膀,倏尔举起她的手。“痛吗?”
若闲摇头。“没事。”
“以后到了游记酒楼,要多几分心思。”寒馥认真看着若闲,捋了捋她的长发,柔柔顺顺的。
“知道了,姐姐。”
远香堂如此,兰苑也翻天了。
白玉兰一回到房间,就把桌上的茶壶茶杯甩到了地上,哗啦啦一地的碎瓷片。“凭什么,凭什么?!”
“小姑。”白轩堂站在门口,靴子还没踩进来,止步在碎瓷片边。“你们退下。”
“轩堂,你来了?”白玉兰坐下,淡淡开口道。
“小姑,你这是何苦?”
“你姑丈要把游记酒楼客栈交给那个贱人的女儿,在他眼里,我到底算什么?”白玉兰此时已经不顾及什么形象了,珍珠步摇摇晃着,显得更颓废。
“姑丈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就把半个家业交给那贱人的女儿,有哪个人这么大方的?外面的人只怕都在等着看你小姑的笑话!轩堂,你告诉小姑,小姑现在应该怎么办?”白玉兰说着,眼泪一直垂下,心中似有毒虫在吞噬着,痛彻心扉。
“姑丈只是让她们两个经营管理游记,找个借口把她赶出去就是了。”白轩堂轻描淡写的,商场上,这类事情他是见多了的。白家世代书生,到了他这里,倒一门心思投商了。几年下来,凭借着之前白家的关系和他的手腕,倒也做得风风火火的。此次过来参加若曦的及笄宴会,也才知道姑丈一手把游记酒楼客栈经营得如此兴旺。
“轩堂,留下来帮小姑,可好?”
白轩堂沉思,很快抬头。
“轩堂,难道。。。。。。”
白轩堂摇头。“也好,我正好陪陪小姑和若曦表妹了。”
“轩堂,小姑不会亏待你的。”白玉兰开口,以她的身份,说这话是很有资格的。
白轩堂轻笑。“小姑,轩堂并不想得到什么,看到小姑这样,我爹娘也是不好受的。”
一时,两人沉默了。
“菊妈,让下人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好。还有,让厨房准备些小菜,我要与小姑喝几杯。”
“是的,白公子。”菊妈看着白轩堂,几年时间不见,轩堂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倒是难得的好男子。
“小姑,那杨老爷杨公子是何来历?”
“听说在苏州做丝绸买卖的,我在宴会名单上看到。”
“哦。”
“轩堂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没有,只是问问。”话是这样说,眼神深邃得很。
看来,游府是要不宁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