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村地处陇东山区的一面山坡上。新新旧旧、大大小小的窑洞紧挨着连在一起，如一条巨龙横卧山坡。村子在方圆几十里很有名声，原因是出人，出了大人物。解放前出过保长，解放后出过县长。文革时期，有人把龙腰位置的一个供有龙王牌位的窑洞给用土填了，结果断了龙脉，再后来就连个吃商品粮的工人都没出过。这几年新恢复了龙位，又在村头村尾新修了窑洞，让龙头龙尾翘了起来。就有消息到处传，说有了什么吉兆，显示这里要出大人物了。
周小成就是在龙头龙尾翘起来不久回到周王村的。
早就听说周小成在大城市里当了保安，可村里人就是不知道保安是个什么行当，算个什么官。还是打工回来的几个年轻人见识多，他们说保安就是保护安全，解放军是打外国敌人的，警察是专抓坏人的，那谁来保护老百姓的安全呢，就是保安。村里人听了很信服，说外国人一时半会儿进不来，坏人总是少数，老百姓要过安稳日子，看来还得靠保安。果不其然，周小成一回来，就把村里人给镇住了。他块头大，眉毛黑，脸方鼻梁高，一身保安制服，上面挂满星星花花，威风凛凛得像个将军。尤其是腰中挂的那一尺多长的警棍，确实让周王村的人开了眼界，一连几天，男女老少都围了过来，要见识这个家伙的厉害。周户家的出来没少劝，说东西太厉害，万一出了人命就不得了啦，可村里的一帮愣头小子，硬是说不害怕。实在推辞不了，周小成就从腰中解下来，让他们见识一下。周小成握着警棍，朝窗子上的钢筋刺去，钢筋上立刻火花四溅，吓得一群人往后退了十几步。这时一个愣头小子说那火花是吓唬人，没啥力成，边上的人就和他打赌，激他去摸一下。那小子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敢伸手。周小成就说：“算你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说着用警棍朝墙角躺着的一头肥猪刺过去，只听“吱啦啦——”一声，一股蓝烟冒了起来，满院子都能闻到焦肉味儿。猪惨叫着爬起来逃命，院子里的人都吓坏了，刚才那个想摸的愣头小子侥幸地说：“那一棍如果挨在我身上，我早嘣噔（死）了。”
一天，王光荣来到了周户家。
王光荣这天是以通知各户派人修梯田的名义大摇大摆地去的。来时穿了中山装，戴了鸭舌帽。本来这一段时间里，是不该到周户家的门口去显眼的，可村里人硬是把周小成说成了个天上有地下没的神仙，把周小成的对象说成了天仙，这就让王光荣有些听不惯了。难道说周王村里的王八进了城都能成精？他就不信这个邪。想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这晚上不能去白天还不能去？嫖风的王光荣不能去，村支书王光荣还不能去？最后王光荣还是决定去了，而且是堂堂正正地去了。王光荣快到的时候，有人碰上打趣说：“要帮着娶儿媳妇了。”王光荣笑着骂 “滚。”王光荣进门时，石柳柳的两条腿正吊在炕沿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周小成聊天。王光荣看石柳柳穿着裙子，抹着口红，当时就意识到这小子是开了洋浑了。他没敢多盯着石柳柳看，转身赶紧和周小成打招呼。说：“哦，几年没见，出息了，看上大门了。”说着就要和周小成握手。周小成装做没看见，继续低头抽他的烟。王光荣一时有些尴尬，不知是该坐还是该站，石柳柳递给他一个桔子，他接过来又放在了一边，在炕桌上的烟盒里取了一根烟点着抽了起来。这时周户家的正好拿着东西进来了，看见王光荣先是一怔，而后喊儿子： “快让支书吃桔子。”周户家的看屋里气氛不对，心里没了底，就借故转身出去了。周小成好像根本就没听到他母亲说话，他猛抽了几口烟后，起身拉着脸出了门。出门后顺路一脚，把卧在院子里的狗踢得嗷嗷直叫。
周小成带着石柳柳去拜本家了。按年龄和辈份，他最先去拜他爷爷的兄弟，也就是周家的活祖宗，人称周三爷。周三爷嗓门大，爱热闹，见周小成和对象来了，老远就吆喝着家里人上茶宰鸡买酒，邻里三舍的人听到都跑过来围了一院子。周小成掏出带咀的海洋，发一圈后再点燃一支。吐的几个烟圈，像飞火轮一样旋转着飞向空中，把孩子扪的眼睛都看直了。女人们都争着给石柳柳削苹果，周小成摆手说她吃不惯，石柳柳笑了笑，又把递到嘴边的苹果放到了盘子里。周三爷爱听新鲜事，特别想听“保护安全”的事情。周小成实在不好推辞，就答应讲点在酒店里保护安全时看到的稀奇事。说他在酒店的总统套房里经常去拉屎。说拉屎时周围摆着花，喷着香水，拉完屎后先有一股子温水冲过来把屁股冲干净，紧接着是一股子热风吹过来吹干，再由一股子红外线照过来消灭病毒，最后是一股子高级香水冲过来，把屁股弄得香喷喷的，屎才算拉完了。大伙儿听完后都把嘴咂得吱吱响，都羡慕周小成享了大福，真真的是见了大世面了。
“啥是总统套房？”
“就是国家主席住的房子。”
“我的爷爷！”听的人一片唏嘘声。
周小成喝了几杯酒后，又讲了他押钱的事情。他说每次押钞车一到，从银行里抬出的钱能装半汽车，那时他手握冲锋枪站在一边，谁敢过来他就给谁一梭子。
“有没有遇上坏人抢钱？”
“有。一次几个鬼头鬼脑的人刚想动手，我朝天一梭子，他们吓得当场就尿了裤子。”
“那银行里的人抢钱怎么办?”
“银行里的人也怕我们。一上车我们的枪口就都顶在他们的腰上。”
“他们给你们发不发奖金？”
“发。押得好他们一高兴就抽出一摞子塞给我了。”
石柳柳在一旁“吭吭”清了几声嗓子，周小成感觉不对，就又补充说：“都是一元一元的，最大的才十块钱。”
“当然，最好玩的还是抓人。”他又抿了两杯酒后，把话锋一转，说起了在派出所当保安的事情。那真是过瘾，拳脚都用得上，痛快极了。”为了能说清楚，他乘着酒兴，跳下炕来了个即兴表演。他让一个很结实的小伙子扮做坏人朝他进攻，小伙子刚一伸手，他就来了个掏档锁喉，扭住胳膊一个土飞机，小伙子就“唉哟”着蹲在了地上。而后又把小伙子的一只手从肩膀上拉到后背，和另一只手捏在一起，又飞快地抽出皮鞋上的带子，把小伙子的两只中指死死地连在了一起，再从屁股上一脚，小伙子就“唉呀哼呀”地乱叫。在场的人都看得傻了眼，大家都对周小成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孩子们都要领教这个动作，抽出裤带拿在手里排起了长队。周小成两手一拨拉，捆住一个，再一脚蹬倒在地，没几分钟，墙跟下就蹲了长长的一排。
周三爷早己乐得合不上嘴巴了，夸耀说周家终于出人了，后代们有希望了。他伸手摸着周小成的帽徽领章和星星花花，赞叹不已，捏着周小成挂在皮带上的一串钥匙，感慨地说：“我老汉当了一辈子的掌柜的，连鸡窝门上的钥匙算上，腰里挂的还不到三把。”
连喝了几个小时的酒后，周小成显得更动感情，更有精神。几个要好的兄弟提议在村子里走一走，抖抖威风，周小成说“好。”他挂好警棍，整好表帽，就出了周三爷家的大门。一个小学的同学瞅了一眼后面的石柳柳，扒在周小成的耳边说：“你媳妇那裙子下边没穿裤衩吧？”周小成笑骂“滚。”另一个又凑过去很神秘地问：“她的大奶子你摸过了没有？”周小成冲他很诡秘地一笑，伸手在他的屁股上狠掐了一下。大伙儿都劝他去新打的水井旁遛遛，说那儿人多。或者去集市上兜他几圈子，那才叫威风呢。周小成没吭气儿，双腿却迈向了村委会。王光荣赶集去了，村委会里鸦雀无声的，四处空空荡荡，只有一院子杂草。周小成冲铁门踩了几脚，里面没有动静，一个小伙子爬墙过去打开了门。三间砖房是王光荣的办公室兼商店，陪同的人以为周小成要打电话，就找树枝解裤带地去捅门锁。周小成不知为啥，飞起一脚就把门板踹了个大窟窿。隔壁是学校，周小成又转了进去。正好是星期天，里面也是静悄悄的。周小成手握警棍，绕着破旧的教室转来转去，脸憨得通红，就是不说话。到了几排杨树跟前，一个堂弟指着两棵树说：“这是你小时候栽的，栽好后被几个王八蛋小子偷着拔了起来，老师还罚你挑过十几担水呢。”周小成还没等把话说完，就伸手猛推几掌，把那两棵树“咔嚓”推倒在地。
石柳柳晚上和周户家的在一个炕上睡。石柳柳洗脸刷牙，脱衣睡觉，周户家的从头到尾都盯着看。那些花花绿绿的内衣，周户家的尤其爱看，有时乘石柳柳睡着了她还拿到灯底下仔细看。她没想到现在的城里姑娘，竞有这么精贵的东西捂在身子里边。石柳柳的皮肤很白，柔软细嫩，腰尤其细，奶子浑圆，周户家的就更爱看。刚开始她偷着看，后来熟了就大明大方地看，一次周户家的抑制不住伸手去摸，把石柳柳给摸羞了，红着脸拉过被子埋头睡觉了。周户家的也有些不好意思，就在一旁叹息说，她年轻时也很漂亮，也穿过好看的衣服，只是命苦早死了男人。说那时候男人看她眼睛都发直，只是为了小成这孩子……周户家的说着就流泪哭泣，石柳柳听得感动了，就掀开被子安慰她，两人的心很快靠在了一起。
一次周户家的无意中在石柳柳的身上发现了名堂。她看到她小肚子上出现了一条暗暗的条纹，都快连到了肚脐眼。还有，柳柳在睡觉的时候，手爱在肚子上抚摸。这让周户家的心里有了底，就试着从柳柳的嘴里套话，问周小成对她好不好，说那小子从小没爹管教，太坏．是不是晚上赖在她那里不想走。说今年是龙年，生下孩子是龙子，十月份前是龙抬头，生个娃娃是大官的命。说她天天都盼孙子，夜夜都想孙娃，想得都睡不着觉。石柳柳听出了意思，人也害羞，脸也发红，一感动就叫了一声“妈。”说“我给您怀上了。”
第二天晚上，周户家的找机会溜到了儿子屋里，很认真地问：“这几个月你有没有和柳柳在一起？”周小成躺在被窝里，眼睛都不睁。周户家的叹了一口气，把屁股放在了炕沿上，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女人有几个能守住的？你说柳柳没有了爹妈，一个人在外边闯荡。柳柳又那么好看，围着的男人肯定多，妈怕你弄不清楚，让人占了便宜！”周小成听了脸有些发烧，鼻子里的气儿也开始变粗，可就是不睁眼睛。周户家的又接着说：“你说说日子，让妈给你算算，看柳柳肚子里的娃娃是不是你的。”周小成的脸立刻憋得通红，他喘着粗气翻身面朝墙睡，同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用算，没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