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上群峰屹立,山峰之上是淡黄色的浮岩与火山灰,各个山峰,陡峭嵯峨,挺拔峻秀,如莲花,似竹笋。主峰上更是白色浮石及常年的皑皑积雪,千年的积雪与万年的松树相互辉映,点点翠绿缀着一片雪白。
奇峰、怪石、幽谷、秀水、古树、珍草,还有初春之时,顶峰破雪的杜鹃,山上的冰雪尚未融化,天池仍在冰封之中,这一朵朵长白杜鹃傲然开放,成坡谷、成群落地绽放在冰雪之上。
一只白色的小蝶翩然的在花丛中轻舞,两片蝶翼无声的一张一合,轻然的落在清底白花的靴尖上,开合了两下又重新飞了起来,这一落便落在了正在小憩少年的鼻尖上。
少年幽幽的睁开眼睛,眼前是两道白晃晃的影子,分离,重合,再分离,最后又重合到一起,一时间起了玩心,翘起下唇轻轻的向着上面吹气,惊了蝴蝶,动了碎发。
“这个时候长白山上就有蝴蝶了吗?”少年喃喃自语的起身,这蝴蝶在空中飞了两下竟落到少年的手背上,白色的蝶翼张开后又合拢。
少年抬起手来,手与双目齐平,翘起的嘴角露出里面几颗洁白的皓齿,说道:“你倒是还有几分灵性,念你修行不易,我就放你一马吧!”然后又笑着对着蝴蝶轻吹了一口气,看着白色的影子随着春风飞起,静静的在空中凌舞,缓缓消失。
两只白貂在雪地上盛开的花丛中嬉闹,要么就翻着跟头,要么就打着滚儿,溪水清澈淙淙,夹杂枯叶草根,冰凌白雪,白语捧起两手的冷水,拍打在脸上,顿时清爽了不少,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水珠,细长浓密的睫扇上还有几滴水珠,一张梨花似的小脸因为刚刚沐浴了溪水,此时更是白里透红。
对着溪水画了几个圈,几颗珍珠大小的水珠从溪水中浮起,其中一颗落在白语的手指上,被白语灵舌一卷收入口中,黑眸一转,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斜线,“去。”
两只嬉闹正欢的白貂冷不防被冰冷的溪水打了脑袋,一只不停地晃动脑袋甩落水珠,另一只呲出白牙,大约是怒了,然后又是被淋了一脸的冷水,听到有人在喊:“喂,谈情说爱换个清净的地儿,这里已经有人占了。”两只白貂对视一眼,双双跑了。
白语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了筋骨,又重新找到阳光能晒到的地方,舒舒服服的躺下。
北方的天空清朗高远,偶尔飘出的云彩像是街上卖的糖果子,一只海东青在山涧中翱翔,发出划破长空的鸣叫,白语喃喃自语,“师父的气,差不多消了吧。”翻了个身,“他生气才好呢,要不然那一张脸上的肉都不会动了,成了面瘫怎么办。”
白语的师父有九个弟子,她排行第六,六这个数字是一个十分讨喜的数字,可奈何她偏偏老是要么让师父头疼,要么让他老人家吹胡子瞪眼,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这次师父生气的原因是因为她把九师妹惹哭了。九师妹比她小一岁,昨天刚刚过完十五岁的生辰,作为师父最小的弟子,大家都很给面子的带了不少礼物,她这个当师姐的当然也不能丢脸。
白语准备的礼物是一只镶着珍珠的手环,这是娘亲托师兄捎过来送给她的,说起来还是挺心疼的,小师妹起初也是挺高兴,带着手环在各个师兄面前问好不好看。白语的心里有些不太痛快,想着这娃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她第一天戴着那手环的时候,小师妹就想借过去戴戴,她虽然心疼但毕竟自己不太喜欢这女儿家气的小玩意儿,就借给了她两天。
可是这一借,就不只是两天了,白语的记性不太好,等收到娘的信的时候问喜不喜欢,她才想起这么一档子事,向师妹要了手环,那天师妹刚好不在,手环就摆在师妹的梳妆台上,她拿了手环留下字据,告诉师妹她把东西拿走了。可等到晚上,师妹梨花带雨的去上晚课,师父和众师兄师弟们一个个都慌了,细问下师妹才说,把白语师姐的手环弄丢了。白语也见不得师妹哭的样子,赶忙解释说是自己把手环拿走了。
这一解释不要紧,师父一下子又火了,说白语太小家子气,借出去的东西哪有自己拿回去的道理,这么样那么样都是说她不明事理,说的白语的耳朵嗡嗡响,说的她实在听不下去就直接逃到祖师爷爷那里玩去了,那只手环也被她拿来压了箱底。
她本来就不用女儿家的东西,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是一身男儿装扮,只为了行动方便,打架的时候不会拖泥带水,自己也就不在意这件事,可是小师妹见她三次面就问上两次,师姐怎么不戴什么饰品呢?她一身男装要戴什么饰物。
这次到了师妹的生辰,白语索性就把那手环拿了出来,虽然自己平日里是用不上,但等看到师妹逢人炫耀的时候心里隐隐的有些不痛快。
“师姐,你看好不好看。”镜莺问白语,她的声音一向都是娇滴滴的,镜远师兄说女孩子就是应该这样,这样才能讨师父的喜欢,可是她实在是学不来。
“恩,好看。”白玉答道:“小师妹长的漂亮所以戴什么都好看。”镜莺一听她这么说,笑的更加娇美,两只丹凤眼似要飞出花来,娇笑道:“真的吗?”
“恩,就是……小师妹你也不小了,是时候好好修炼修炼法术,要不然遇上哪个妖怪看你这么个水灵灵的小娘子,起了色心,强抢到洞府里当了夫人怎么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镜莺一听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立刻就有小珠子滚了下来,然后就是师父的怒喝,白语真是不明白她到底怎么错了?
海东青落了下来,向前走了几步走到白语身侧,师父的这只信使跟他老人家一个样儿,摆着一副世外高人,遗世而独立的臭脸,从海东青的腿上取下信,上面只有两个字,‘速回’。
天豁峰,峰起双尖,中辟一线,有豁然开朗之势,白语飞过这中间一线后落到山峰上的宫殿,祖师爷爷有十五个弟子,除了自己居住的白云峰,弟子和弟子的弟子居住剩下的十五峰,白语的师父和她师父的弟子就在这天豁峰居住修炼。
“知道错了吗?”师父还是这一句,他说的不腻,她听都听腻了,“我是实话实说。”
“你……”又开始吹胡子瞪眼了,五师兄镜远一边劝师父消气,一边想办法给白语找台阶下,偷偷小声的对白语说,“师妹,你就给师父个面子,认个错。”
五师兄的话白语倒是听进去了,但是五师兄的情她是彻底的糟蹋了,看着胡子快吹到眉毛上的师父,“师父,您老人家不是说过吗?这面子是要靠自己争的,这错我倒是想认,可你也要让我有才对啊,您老人家说是不是。”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且不说师父的气是又涨了三涨,单是五师兄也不知道是要先拦着师父还是先让白语逃命。
白语从桌子上拿起个苹果,嘎吱就是一口,“师父,您老人家先别生气,等您告诉徒弟让我回来有什么事后再生气,要不然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怎么也要告诉她到底叫她回来是为了什么事,白语每日都自诩太忙,忙着喝酒睡觉欺负人。
天豁拉开生怕他冲过去撕碎这丫头的镜远,“我实在是没那个气数跟你置气,反正也快眼不见为净了。”
“师父。”白语随手把苹果从身后丢出去,扑通跪在地上,哭道:“师父,师弟子错了,弟子不应该气师父,弟子不知道师父已经命不久矣,不对是快要仙游了……”
天豁的那张脸本来就不太好看,听她这么连哭带喊,一张脸从青变黑,大喊一声:“谁说我要死了。”
白语抹了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师父不是说了吗,自己气数已尽,马上就能眼不见为净了。”话一说完就被五师兄拉着袖子跑了出去,“师父,我来跟六师妹解释。”
白语和镜远在殿外停下,白语收回袖子,“五师兄,你做这事情就是多余,师父可不敢把我怎么样。”
镜远看她还是不知好歹,“我不担心师父把你怎么样,我怕你再在师父眼前晃下去,师父他老人家会受不了。”
天豁收白语的这个徒弟完全是被逼无奈,十年前,白语的祖师爷,也就是天豁的师父和天豁经过百里村时,遇见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六岁小童,起初还觉得这小姑娘有几分可爱,谁知她突然指着白云山人大喊了一句,‘老妖怪’。
天豁的性情本来就不太温和,被一个小娃娃这么说自己的师父当然气不过,白云山人捋了捋自己已经过腰的白须,竟然喜笑颜开,“好啊,好啊,好苗子,好苗子。”然后指着这小娃对他说,“天豁,我要收她为徒。”
白云山人已经有了十五个弟子,曾经发誓再也不收第十六个,天豁马上便劝师父打消了这个念头。
白云山人一听他这么说,突然老泪纵横,一边哭一边嚷道,“我这么一辈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这么顺眼的,你竟然还不许,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等到魂归离恨天我也死不瞑目……”
天豁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师父这样哪还有平日里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根本就是个疯老头子。白云山人擦了擦鼻涕眼泪,“要不然,你收了她做徒弟。”
一个面容秀丽的妇人从屋里走出,看样子已经快要临盆了,白云山人又捋了捋胡须,笑道,“好福气啊。”
芸娘歉意的一笑,她刚刚听见女儿在外面喊老妖怪了,出来一看,估计喊得应该是面前这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老人家过奖了,普通的渔家怎么会有好福气呢。”
白云山人早已恢复了平日里世外高人的样子,“哎,此言差矣。”接着吟唱道,“十指尖尖肚儿圆,一胎文武两状元,夫人今晚就应该临盆了,而且生的是一对孪生兄弟。”
芸娘先是一惊,然后笑道,“仙人,说笑了。”一不留神自己的女儿跑到人家那边,小手拽着老人的胡须,“好长啊,像老玉米一样。”
“语儿。”芸娘想把女儿叫回来,可是老者一点也不介意,“好,好,你这女儿也是因为一个‘缘’字,敢问夫人,这孩子从怀上到出生,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芸娘不语,他心中已经了然,“你这女儿,不像是红尘之人,可否让老朽带着她修行。”
“这……”芸娘自然不肯,“这孩子生来调皮,恐怕……”
“我就是喜欢她的调皮。”话说完,就看见白语腾空而起,她倒也不害怕,开心的拍着手笑,等落在了白云山人的怀中,又开始拽着他的胡须玩了起来。
当晚,芸娘分娩,白家多了一对男婴,邻里街坊都来道贺,只是不见那整天笑嘻嘻的大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