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时亦微突然说,"胡安,帮我找一个人。"
傅存光出现时样子很宜人,完全不像是被搅乱了婚事的倒霉丈夫。
白色亚麻衬衫,卡其裤,也十分从俗地,赤脚趿着人字拖,眼睛在镜片后面弯弯的,像在笑。
见了亦微,叫她江小姐,并且依然很客气地伸出手来跟她握。
她有点抗拒,却还是把右手伸过去。恰是因了这两秒钟的迟疑,江亦微终于看清楚,傅存光虎口上的刺青并不单单是一个"寿"字,而是从手腕开始,青蓝色细细小小的一行写着"情深不寿",横平竖直密密地织着,似一条伤口。这真是她见过的最奇突的刺青了。亦微心下骇然,却也多少有些释怀,原来是个跌了跟斗过来的,难怪钟采采那么艳异都奈何不了他。
亦微也不跟他寒暄,直接问道:"你把采采怎么样了?"
傅存光听了,料到亦微只会把他往坏处想,竟跟她玩笑道:"江小姐,你放心,采采还活着。我不是杀人犯,我只是不能娶她为妻。"
"你一直给她错误的希望。"
对方被指控得笑起来,"采采是很好的玩伴,只要她肯让步哪怕一点,我结不结婚其实有多大关系?江小姐,你说说看?你一向比采采讲道理"。
呵,讲道理?那不过是因为我不爱你的缘故,亦微暗想,摇了摇头,这个人千好万好,到底只当采采是个宠物。
总是这样,当事人焚稿断痴情,弄得泣血,其实旁观者好比说此刻的江亦微常常会在心中默念一声"何至于"?这样她也就无心恋战,干干脆脆地问,"采采现在哪儿?"
"她从婚礼上被警方带走。放心,只是吓吓她,没打算来真的。虽然,她把我的岳母大人抓得满脸是血。"傅存光说着,挤了挤眼睛,像是觉得很有趣。这个人,其实并不真的在乎任何人吧,除了他自己。
但傅存光实在很是斯文得体,送亦微到车上。
胡安正在车里听收音机,恰好不知哪个频道在播比才的《卡门》,一把艳丽的女声反复唱着,l'amour, l'amour,爱情,爱情,不像是告白,更像是胁迫,很绝望的。隔着车窗,亦微忽又仰头看了看傅存光的脸,金色的日影中,他微微眯着眼睛,看上去很安静,他的心是否已不再被爱的幻象困扰?亦微便问,"你,根本没有爱过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