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海元陆看见夏家的下人跑到千翡的身边,面色急切地同她说了什么,就那个一瞬间,海元陆手里捏着的小小的酒盏,好像没拿稳一样,里面的酒液倾了一些在他的手指上。
原来,千翡也有那样的笑容?
如同纯美的昙花初绽一般,脸上每一个地方都似是能放出光来,一双眼睛瞬间迸发出来惊喜的光彩,让她整个人绚烂无比。
海元陆伸手抚上胸口,有些凝滞的震动感,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后脑勺居然出现隐隐的汗意。
很快,夏家兄妹前来告辞,说是家中有些急事。
海元陆一路送他们出府,眼神几次扫向千翡。
之前那个与一切疏离的女子不见了,抿着的嘴角一直轻轻弯着,像是在忍着强烈的情绪,眼睛里的急切掩都掩不住。
究竟出了什么事?海元陆在心底猜测,不管是什么,他居然都很羡慕,是什么能让这样一个习惯性清冷的女子露出这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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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哥哥回来了吗?是真的吗?”
千翡一回到府里,便看到眼眶泛红的娘亲,看样子已经事先哭过一场了。
“还没到晋西,不过也快了,来了人赶回来通传,说是就这两日会到,……我的儿啊,也不知道有没有瘦了,在外面吃不好住不好的……”
夏夫人说着说着又要哭了,千翡还没来得及劝慰,一旁静姝抱在手里的恒儿像被感染到一样也咧开小嘴哭起来,夏夫人干脆利落地一抹眼泪,急忙将恒儿接过去轻声哄着。
千翡与大嫂对视一眼,无奈地都笑了笑。
不过三哥哥这就要回来了?
算起来三哥哥去皖南也有一年了,只是在千翡想象中,拓展一条全新的商路,怎么也要两三年的时间,再说皖南距晋西的路途不短,这一来一回的,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回来传信的人还说了,亦儿此行十分顺当,具体的,要等他回来细说。”
夏老爷沉着声音,很是有安定人心的功效,可这里都是家里的至亲,谁没有听出夏老爷声音中隐约可见的颤抖?
三哥哥是真的要回来了,千翡抿着嘴,心里也是十分欢喜,不知道三哥哥是不是比之前又高了些许,不过定然会黑一些的。
想到夏千亦之前走哪儿都要拿一把扇子,日头高的时候都会遮一遮,说是他玉树临风的身姿定不能让肤色拖了后腿。
这回出了趟远门,怕是应该已经拖到大腿了吧?
“娘,那送信的人可说了江兄的事情?”
千翡心里突地跳了跳,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眼睛慢吞吞地挪到一旁,默默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说了,他们都很好,让我们千万放下心,再过两日便会到晋西,江家小子还特意让人带了话,说是要先去江夫人面前尽孝,不能及时来拜见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说着说着,夏夫人推了夏老爷一把,“你说说看你,这么一个懂事有礼貌的孩子你非要横竖看不顺眼,你还想怎么着?”
夏老爷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面上依然是嫌弃的面色。
千翡轻轻抬头,看向夏千臻,只见二哥哥的眼睛里带着笑意,直直地盯着自己。
佯装波澜不惊地随意挪开视线,千翡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那么气虚,她真的不虚啊!她对江离然的敬畏已经到提起他的名字就心虚的地步了吗?
……
夏千亦是在两日后的一个晌午到家的。
夏家的下人一路从城门回来传消息,全家人都挤在门前翘首相盼,直到看见街头那个慢慢走近的身影,千翡鼻子立刻无比酸楚。
当然,千翡不是最感性的,夏夫人的眼泪从听到消息就一直没停过,等夏千亦走到跟前了,夏夫人的眼睛被泪水蒙得都看不真切,却仍能够准确地一把抱住夏千亦,口中喊着“儿啊”。
夏千亦是夏家最小的一个男孩子,除了千翡,夏夫人自知对他确实多偏疼了一些。
夏千安和夏千臻头一回出远门的时候,夏夫人虽然也惦念担忧,但他们两人好歹都是跟着他们的爹一同出门的。
然而这个最让自己操心的小儿子,却头一次出门便要孤身一人,夏夫人心里不免更心疼一些。
“娘,孩儿不孝,让您惦记了。”
夏千亦笑出一口白牙,软着声音安慰自己的娘亲。
千翡在旁边瞧着,个子果然是长高了不少,也当真黑了不少,风尘仆仆的,整个人透着疲惫,眼睛却出奇的亮,似是被什么甘冽的泉水洗净擦明一般的清澈。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夏千亦的头侧过来,对着千翡眨了眨眼睛,白牙依旧瞩目。
入了府,夏夫人不忍心夏千亦如此疲惫,一早便让下人准备好了,让他先去洗漱歇息,可夏千亦却不肯,沐浴后换了干净的衣衫之后又回到了主院。
“儿子此番出行,才真正明白了何为差距,从前儿子以为有爹娘和哥哥们的庇护,自己又有些小聪明,便得以在晋西自得一番,却没想到那实在是极为幼稚。”
夏千亦跪在堂下给爹娘行礼,“从前是儿子糊涂,荒唐度日自以为是,还请爹娘念及儿子年幼,原谅儿子一次,往后,儿子定然收敛心思,必会已夏家的荣盛为己任,恳请爹娘和哥哥们做个见证。”
千翡都惊呆了,三哥哥还能有如此正直凌然的时候呢?看看这里坐着站着的,不仅是她惊呆了,大家都惊呆了,三哥哥这才刚回府,是唱的哪一出?
“好、好!亦儿长大了!我夏家往后,定是不用愁了!”
夏老爷摸着胡子畅快地笑,不管如何,夏千亦能有如此醒悟,是夏家的福气,哈哈哈哈!
夏千亦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一旁坐下,“儿子惭愧,也是见到了江兄才能有这番觉悟,唉,同江兄比,儿子还是差得太多了……”
“……”
夏老爷的笑声戛然而止,怎么又是江离然?夏千亦这小子好不容易让他心里舒坦了,又是托了江离然的福?
夏老爷脸上纠结的情绪让所有见到的人统统动作齐齐地低下头去,不敢让他瞧见嘴角压不住的笑意,夏千亦不明所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莫非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亦儿也无需妄自菲薄,你的天资本就不错,怎么是旁人的功劳?”
夏老爷抖着胡子猛夸夏千亦,就是不承认江离然有众人所说的那么优秀,哼,能配得上千翡的那必须是无所不能万里挑一的,江离然……,哼。
夏千亦不清楚下夏老爷这一年来的心理历程,只当爹是想夸夸自己,便也没反驳。
只是之后,他如此急切甚至不肯去让疲惫的身子休息的原因,便是迫切地想同爹爹和哥哥们分享他这一趟的收获。
这些事情夏夫人不感兴趣,然而千翡想听一听,于是她便借着想多瞧一瞧三哥哥的缘由留了下来。
……
千翡一直知道,江离然很厉害,非常非常厉害。
只要是他想做的生意,就没有谈不成的。
前世在晋西,千翡整日觉得江离然悠闲自得得很,从来也不见他多辛苦忙碌,可江家的生意确实一日日更加不可撼动。
那会儿晋西多少经商世家心里对江离然敬畏中带着抵触?都一家独大了,其余的商家就只能捡他剩下的、不要的那些,凭什么?
可是没办法,不是没人想过法子,不是没人出过主意,可就是没一次能够成功地影响到江离然,不说将江家拉下来,就是想溅出一些水花来都不曾做到。
江离然总能在前面便将他们的打算瓦解掉,轻而易举。
这些成为了千翡对江离然敬畏的关键,她从不怀疑江离然的手段,但她也没想到,在三哥哥这样聪慧的人口中,江离然居然也是那样一个有神一般手段的人。
“二哥你是不知道,我都没明白过来江兄是如何找那些人谈的,谈生意谈生意,那总是得慢慢谈吧?哪儿有一下子就能同意的说法?总要你嫌低我嫌高,有商有量最后才能达成一致吧?可这些在江兄那里愣是不成立!”
“也不知道怎么的,皖南的那些商户,知道咱们是从晋西过去的,一个个架子端得足足的,毕竟是在他们的地盘上,态度极其高傲,想要见一见人都不太容易。”
“然而江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说了什么话,一家一家逐个击破,见到人了之后,他说的话也有些稀奇古怪,却是十分管用,若不是我知道江兄这也是头一次去皖南,我还以为他就是那儿的人了呢,对什么都了若指掌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不敬佩都不行。”
夏千亦说的双眼放光,那样气派的架势实在太令人印象深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人分享自己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