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子人中龙凤,前途无可限量,小女子每每听旁人将你我二人的名字一同提及,心里总是惶惶不安,江公子日后,定能寻得如花美眷为妻,小女子同公子不过几面之缘,若是因此妨碍到公子的姻缘,可就罪孽深重了。”
千翡轻轻举杯,“今日借着公子生辰,小女子给公子陪个不是。”
说着,千翡侧身打算将酒喝掉,却不料手腕被轻轻挡住。
“这杯酒,在下倒是不能喝呢,姑娘说的赔罪,我倒是听不懂了,莫非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不成?”
误会你个头啊,给你个台阶跟着下会死啊?
千翡用力扯了扯手腕,却也不敢动作过大,她抬起头来看向江离然,这人怎么回事?自己都不怕吃亏给他澄清了,丫还不乐意了?
江离然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千翡的眼睛里带着困惑和不解,还有隐隐的怒火,灵动充满了生气,那是从前只有偶尔才会出现的情绪,每每让自己无比惋惜和愤怒。
分明是个慧黠讨喜的姑娘,骨子里的坚持比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执着,却被宋家压迫成那样,既瞧不上她又指望着她扛起重担。
江离然不是没有过看好戏的心情,他等着这个痴情的傻姑娘崩溃,想看看当她并不能承受住宋家的期待时,她会怎么样的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可等着等着,江离然总是错估了夏千翡的底线,她居然能有这样的韧劲,她居然能受得住那样的挫折,要知道,一个女子想要经商,所要面对的压力并不仅仅是经商所带来的困难而已。
而她居然扛住了,虽然姿态卑微,仿佛再多一根稻草就会彻底垮掉一样,可江离然却莫名地觉得,便是当真多了那一根,她也能继续撑下去。
真是……傻得让人没有了脾气。
好在总算在经商上有些灵气,点拨点拨便能通透,江离然对千翡的关注,大概,就是从她倔强的,怕得浑身颤抖却仍旧独自站出来开始……
“我的意思是……,这些日子,让江公子的名誉受到牵连……,怎么说公子也是无辜的,所以这杯酒……”
“那我便更不能喝了。”
千翡茫然地眨着眼睛,她预想的情况不是这样的。
传言传言,都是没经过证实的流言罢了,说开了,便不复存在。
千翡一度觉得她和江离然的传言特别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开了,让人好好儿一个江家大少爷被传言所累,若是耽误了姻缘她可承担不起。
况且,这种传言让千翡也挺烦恼,娘就差点信以为真了,江夫人性子和善一点,娘都能觉得江家对她有想法,她哪儿能高攀得上?
因此千翡觉得今日便是个解释清楚的大好机会,顶多她吃亏些,只要能还江离然一个清白,她无所谓,名声再差些左右她也不打算嫁人的。
但是江离然这么聪明狡猾,善于明哲保身的一个人,怎么就非要又弄出些幺蛾子呢?怎么就不能顺水推舟地接受自己的赔罪呢?!
“夏姑娘说的那些传言,是指在下倾慕姑娘的才情学识,亦或是拜倒于姑娘的见识性情?然而这些确是实情,姑娘又如何用赔罪这样的字眼,莫非,在姑娘看来,江某连仰慕姑娘的资格都没有吗?”
千翡承受不住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不带这样给她挖坑的啊!还有江离然脸上淡淡的落寞和痛心是怎么回事儿?这厮是妖精变的吗?!
“不、不是,小女子并不是这个意思。”
千翡急得话都说不利索,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想啊,她还能嫌弃江离然?简直是天方夜谭。
“江某对姑娘并无不敬之意,只是心中由衷地仰慕姑娘,若是给姑娘带来困扰,江某……,实在是惭愧。”
千翡猛抽了好几口气,恨不得将江离然的嘴给缝上,还得寸进尺了!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几时仰慕过别人?
可这会儿,江离然嘴角轻抿,淡淡无奈又愧疚的笑容,眼睛里暗淡下去的光芒,好似一个受到了伤害却努力隐忍着,让人见了不由自主地心里疼惜。
“江兄,阿翡并非这个意思,倒是江兄误会了。”
夏千臻起身来到千翡的身旁,千翡不知所措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眼里净是无助。
江离然的眼睛抬起,见到千翡的模样眼神不动声色地闪了闪,这姑娘很少会出现这样的软弱无助。
前几回见到她的时候,千翡面对旁人的质疑嘲讽,表现的利落干脆,仿佛那些根本影响不了她,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只有在自己面前,这个姑娘才会失了方寸,只是那会儿,饶是再惧怕无助,因为她并没有可以仰仗的人,无论什么,都只能自己一个人背负着,强迫自己忍住。
现在有了靠山,有了可依靠的哥哥们,偶尔的软弱倒是让她更加真实,更加柔软的让人心动。
江离然微垂眼睛,心里忽然一阵异动,想着若是千翡在不知所措地时候,小手牵住的是自己的衣角,眼里的无助盯着的是自己……
“咳,夏兄别误会,饶是令妹心里本就如此做想,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江兄才是千万莫误会,阿翡到底是个姑娘家,心思比你我都细密,她唯恐那些传言影响的到江兄的姻缘,心里忐忑不已,而并非是其余的意思。”
“此外,阿翡如今的年岁也不小了,在晋西,该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不管是何缘由,同男子传出流言总是不好的,哪怕是受人倾慕,还请江兄谅解。”
夏千臻站得笔直,他的身形虽比不上江离然惹眼,然而此时的气势却是一丝都不输给他。
清秀俊气的身影挡在千翡的面前,千翡手里捏着的衣角仿佛不断有力量传递过来一样,别怕别怕,有哥哥在呢。
一瞬间,千翡的眼眶抑制不住地泛红,在外人看来,她似乎是因着夏千臻的话有些委屈,可她自己却知道,那是无法压抑住心中的安心和愧疚。
“是在下狭隘了,还请夏兄多多包涵。”
江离然的眼睛在千翡微红的眼圈上略过,朝着夏千臻抱了抱拳,“不过夏兄也是明白我的,我并非那等玩世不恭的人,给令妹带来了困扰,在下必会负起责任,还请夏兄放心。”
又是一瞬间,千翡红红的眼眶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她抬起头,觉得自己今日要么脑子坏了,要么耳朵坏了,净听到一些匪夷所思的话。
可二哥哥脸上的表情为何也难掩惊讶,难道他们一齐坏了?
江离然此话一出,听竹轩里就如同被噤声了一样,一丝动静也没有,只能看见江离然端着酒杯,朝着千翡施施然行礼,“今日多谢姑娘赏脸,江某先干为敬。”
……
千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席位,手里的酒盏也空空如也,她什么时候喝掉的?
不是来澄清传言的吗?可绕来绕去,怎么就变成了江离然要负责了?他怎么负责?前头不还说了是当真倾慕自己吗?他打算怎么负责?
再说倾慕个鬼啊?江离然的诗学才情处世为人还需要倾慕旁人?自己那点儿东西有多少是从他那里偷偷学来的,他怎么好意思说倾慕的?
身旁悉悉索索的指指点点,千翡一点儿想去关注的力气都没有,头一阵阵发晕,莫非甜甜的果子酒也能喝醉人不成?
先前扫视在千翡身上的那些等着瞧好戏的眼光都不见了,热络躁动的女孩子们,一个个跟霜打了一样,纷纷沉闷下去,只黏在千翡身上的眼睛却不见少。
另一边坐着的夏千臻和夏千亦也是一副略显严肃的模样。
他们心里不是没感觉到江离然对千翡的那一丝丝特别,可感觉到归感觉到,谁能想到江离然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要负责了?
谁给他的权利允许他负责来着?!
“大少爷,海家兄妹来了,夫人让您去招待一下。”
江离然的眉头动了动,缓缓起身,又特意看了一眼正发着呆的千翡,略略打了招呼,转身去招待客人。
主人一不在,尤其是身上带着主要话题的主人离开了,气氛暂时缓和了下来。
男宾客那边本就是志趣相投的一些友人,慢慢地话也多起来。
“要说还是江兄的眼光毒辣,从头至尾也不曾另眼相待过别的姑娘,千亦兄,你这个妹妹可不简单呐。”
“这话你还真别说,我家阿翡平日不过是低调惯了,不常出现在人前,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瞧着心里都可惜。”
夏千亦在人群里向来比较活络,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看二哥的表情,似乎,江离然是有意为之。
不过如今,他可不能让阿翡受到非议,江离然不是说倾慕阿翡的才情吗?那可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们家阿翡清清白白一个姑娘,长得漂亮学识又好,端庄大方性情温顺,怎么,还能蒙着别人的眼睛不给人仰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