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花烛,馨然旖旎。
江离然的脸在烛光中明明灭灭,让坐他面前的巧音,心里一时间拿不准他究竟是说笑,亦或是认真的。
“姑娘是个聪明的,应该也不需要我多说了,我查到的这些,宁王殿下不一定有兴趣去查,可若是让他知道了,巧音姑娘可忍心,让你那位命定的有缘人落得凄惨下场?”
“……”
巧音整张脸白得吓人,一丁点儿血色都没有,抹得殷红的嘴唇死死地咬住,不想让人瞧见它在颤抖。
江离然拎起桌上的酒壶倒出一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然后一口饮尽。
“姑娘莫急,我既然知道了且没说出去,那就是我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姑娘是个知情知意的,我也并无别的意思,不过想和姑娘谈笔生意。”
“……生意?”
江离然笑起来,让他的脸少了一分清雅,多了一分诡秘。
“我是生意人,自然要谈生意,并且这笔生意对姑娘来说,只赚,不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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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翡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就一直有挥之不去的嘤咛声,哼哼唧唧,哼哼唧唧,吵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百灵的哭腔让千翡眉头皱得更紧,刚想动一动,手腕就被人扯住,贾清知的手指跟着搭上去,一声不吭地给她切脉。
千翡眼珠子转了转,屋子里的人竟然不少。
二哥哥、海元夕,连许平都在角落里站着。
怎么了?都到她的屋子里来,是要商议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贾大夫,千翡的身子……”
夏千臻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声,贾清知将千翡的手臂放下,拧着眉瞪了她一眼,“年纪轻轻也不知道哪儿有那么多乱七八糟地可想,真想把你的脑子挖空了,看你还能再乱想!”
千翡被吼得莫名其妙,揪着被子往里面缩了缩。
说起来,她是怎么回屋的?
她不是在院子里休息来着?后来……
好像就没什么后来了……
“我……,该不是晕过去了?在院子里?”
“我的小姑奶奶难为你还能有点意识,都让你放宽思绪你放了没有?又不肯出去散心,又非要找不自在,你不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吗?怎么,这会儿又后悔了?那现在回晋西还来得及!”
贾清知可没什么顾忌,其他人避免在千翡面前提到的事情,他语气嫌弃地都给说了。
屋子里顿时十分安静,千翡扫了一眼过去,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她扯了扯被子,将下巴都给缩了进去。
“贾大夫你说什么呢,我不过就是困了睡了一觉,哪儿就能扯上思虑过甚?难不成我还在睡梦中思虑不成?”
“困了睡一觉?你要真是困了睡一觉,你身边这丫头能哭得差点昏死过去?你再狡辩?再狡辩?!”
千翡立刻不敢说话,舔着嘴唇看向百灵,这丫头的眼睛肿得都要看不见了……
“本以为你是个心性坚强的,没想到无声无息就能晕过去,那还不如一哭二闹三上吊呢,起码其他人能知道,要不是百灵这丫头心细,指不定会出了大事,你就这点儿能耐?”
“装得云淡风轻,心里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
千翡咬死了不说话,任由贾清知一声声地数落,等他总算说够了,开了一副药方,甩着袖子出去了。
只是千翡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
二哥哥还没开口呢……
怯生生地抬起眼,千翡的眼睛都不敢去看二哥哥的表情。
“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就睡过去了,许是太累了……”
千翡兀自苍白地解释,却得不到回应。
她心里一沉,完了,这回二哥哥会不会气得直接将她给绑回去?
“大嫂没事了就好,真是吓死人了,不过人没事了就好。”
许平松了口气,跟千翡抱了抱拳,也退出了屋子。
海元夕忽然记起她给千翡炖了粥,这会儿该差不多了,于是拉着百灵一道也出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凝滞下来,只能听见千翡悉悉索索在被子里挪动的声音。
夏千臻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要将千翡给骂醒,骂她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子,骂她固执执拗,死心眼儿!
可这会儿看见千翡不安的样子,他只能叹出一口气,在她的床边慢慢地坐下。
“你知道,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
千翡低着头默默地摇了摇。
“我想,若是你就此醒不过来了,我定然拉着江家所有人,为你陪葬。”
“……”
千翡吓得眼睛都瞪圆了,抬起头动也不动地看着夏千臻,二哥哥什么时候有如此暴戾的想法?
“我是认真的,我也自信能够做得到,江离然就是趁着宁王的东风飞黄腾达了,我也能将他活生生地从天上给拽下来。”
“好在,你并无大碍。”
“我夏家的女子,由不得其他人这么欺负,我让你留在京城,是想让你亲眼见证最后的结局,以免你抱憾终身,可这结局,极有可能是你并不愿见到的。”
“我一直以为这么做是正确的,直到百灵说,你怎么也叫不醒的时候,我才在想,抱憾终身,也比丢了命来的强……”
“二哥哥……”
夏千臻挥手打断千翡的话,继续面不改色地往下说。
“贾大夫说,这一次只是有惊无险,你的身子也并不像从前那么弱不禁风,这才没酿成苦果,可是如果再来一次,结局如何就不好说了。”
“所以我并不是在跟你商量,只是告诉你一声,再有下一次,你再因为江离然如此伤及身子,我便不会在乎你的意见,直接带你回晋西,听明白了没有?”
“……”
千翡吞咽了一下喉咙,好可怕,二哥哥这么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好可怕……
她迅速点头,生怕点迟一些,二哥哥就能将她用被子卷吧卷吧给扔上回晋西的马车。
耳边似乎有长长的轻叹声。
千翡的脑袋上多出一只手来,缓缓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世上为何对你如此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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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翡晕厥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她开始更加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逼着自己不去想江离然那边的事情。
千翡也确实没那个精力去想,日渐鼓起来的肚子,已经让她自顾不暇了。
许平仍旧整日在外面不知道做什么,夏千臻和海元陆隔几日总会见一面,避着千翡商议着什么。
千翡挺着个肚子晃过去,他们已经谈完了开始喝茶,跟千翡聊一聊京城的风土人情。
谁要听这个啊!
千翡每次想要抗议,见到夏千臻的脸沉下来,顿时就气短了,默默地坐在一旁,假装自己很感兴趣。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然而千翡算了算,离睿王上一世的死期不远了,怎么到现在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呢?
难道这个死劫已经破解了?
“睿王这阵子,正忙着礼贤下士,特别是阡陌书院来的那一批学子,睿王很是重视,听说了阡陌书院是景家的后人所创办,还让人特意往晋西送了许多景家当年仅存的一些孤本过去。”
海元陆挑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说给千翡听,以免她表情太过幽怨。
“宁王则是在替陛下招待鲜族的亲善使团,似乎是为了今后更好地共同发展在商议什么决策,处理的手段和方式让陛下颇为满意。”
“不过若是当初是由睿王殿下接手这件事,兴许效果会更加的好呢。”
千翡低着头把玩手里的水杯,指腹在杯口来来回回地摩挲了一会儿。
这事是江离然让她如此的,目前看来,只对宁王的威望有所提高,而对睿王来说,非但没有一点帮助,反而……
不过再看看吧,江离然说的是让睿王彻底远离鲜族的人,睿王殿下倒能沉得住气,去招揽国朝新鲜的青年才俊,她可不能输呢,好歹也是自己的夫君。
……
千翡捧着个肚子学习修身养性,立志要成为最为淡定的人,听见什么消息都能巍然不动。
才学了两个月,就发现,要变天了。
海元陆来府里的时候越来越少,来的时候,脸上阴的都能滴出水来。
夏千臻也是同样严肃的面容,眉头皱成了疙瘩都不自知。
许平仍旧不知所踪……
“二哥哥,你就让我听听吧,不听一听,我这心里反倒是胡乱猜测,寝食难安。”
“……”
夏千臻见实在没办法将胡搅蛮缠的千翡赶出去,只得任由她在角落里坐着。
“如何了海兄?这事儿,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
他们说的是睿王的身世。
这本是件秘而不宣的事情,只有少数一些人知晓,可近来,睿王殿下乃是鲜族和亲公主所生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又被翻了出来。
寻常人只知道睿王是养在贵妃娘娘膝下,一应封赏也都是按照生母的分例来,这会儿正是风尖浪口上,却出了这档子事情。
“鲜族使团的亲史,声称他们当时并不知道鲜族公主产了皇子,想要见一见,并且请陛下允许睿王出使鲜族。”
“……”
太扯了,这么多年了,鲜族年年进贡,亲史也是不断,怎么就这会儿忽然发觉了这事儿?
“陛下自然是不同意的,国朝的皇子,哪儿能随意出使外族?不过倒是应下了让国朝的亲史出使一趟,然而鲜族却不同意,一口咬死了非要睿王不可,鲜族同国朝之间向来和睦,这会儿却有些弩拔弓张的意味。”
海元陆的表情有些担忧,“睿王如今的立场十分尴尬,干脆称病不入朝堂,局势对睿王来说,十分险恶。”
“……”
千翡抱着个手炉窝在椅子里一声不吭,几乎让人让了她的存在。
可她这会儿心里却是寒凉寒凉的。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鲜族这个词当初是什么时候听江离然说的了!
前世宁王登基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出兵讨伐外族,千翡那会儿在晋西,远离世俗纷扰,哪儿能记得那个外族叫什么?
现在她想起来了,正是鲜族!
宁王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灭了鲜族,江离然跟她提过一下,说是,鲜族对国朝大不敬。
不是对宁王大不敬,是对先王,也就是如今的皇上。
鲜族对皇上大不敬……,他们能如何不敬?每年进贡从不曾推脱,姿态也谦恭,哪儿可以大不敬了?
千翡心底在打鼓,江离然让睿王避免跟鲜族有任何接触,让睿王推掉接待鲜族使团的事情,睿王的身世,前世莫名的死去……
这天,真的是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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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四十三年,这年许是许多人都是忘不掉的。
皇室爆出一桩丑闻,鲜族的亲史无意间失口说出当年鲜族公主和亲国朝的时候,是有了身孕的。
陛下震怒,派人彻查,才查出当年鲜族公主为了保全腹中的孩子,买通了身边的人,在验身的时候糊弄了过去。
待她产下睿王之后,又喝下强力活血化瘀的汤药,造成血崩而亡,以此想要模糊睿王早产的实情,并让陛下对刚出生的睿王心生怜惜。
这些事情,在宁王殿下雷厉风行的手段中,一一被揭露了出来。
可就在整个国朝都为之震惊动荡之时,睿王却呈上了新的证据。
宁王殿下麻木不仁,在晋西借着扫荡逆党之名为非作歹,导致民不聊生。
且睿王还呈上了一封当初宁王给四皇子送去的密信,信里净是怂恿撺掇之意,其心可见一斑。
另外,睿王还呈上了宁王与鲜族秘传的书信,上面如何栽赃构陷自己,如何在宁王登基之后实现对鲜族的许诺,罄竹难书!
睿王跪在陛下的殿门前声声泣血,他同鲜族避嫌如斯,往日里也并无来往,宁王向来也接触鲜族,这回却是亲自招待,并且恰恰好就弄出这些事情来。
宁王与鲜族勾结构陷的人证物证俱在,睿王不求别的,只求能还他一个公道,让他对得起身体里流着的国朝皇家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