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农村的一个远房叔叔要来我家做客。虽然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样一个叔叔,也从来没见过他的人,不过我这个人很认亲,当然是听令后,赶紧揣上钱,请假出去购买吃喝。
不一会儿,我就带着大鱼大肉凯旋,随即张罗了一桌子好饭。
平时我虽然常回老家,可是由于工作忙,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没有时间去别的村子拜访亲戚,关于这位远房的叔叔的来历我还是在电话中听爸爸简单介绍的。爸爸说叔叔曾经是个活泼的大青年,他长得虎背熊腰,却心地善良又勤快,只是总喜欢搞些恶作剧,因此,被村人送了个外号,逗乐子。叔叔五十岁了,他当了村长呢。爸爸还再三地叮嘱我说,叔叔不爱吃肉,不要给他准备肉食,简单的饭菜就可以了。可叔叔是第一次与我见面,又是第一回登我家的门,端我家的饭碗,我怎么能怠慢呢?所以,我还是没听爸爸的话而做了开头的那些鱼肉饭菜。
我正猜想着逗乐子叔叔,现在该是什么样子的时候,门铃响了。我跑过去飞快打开门,就看到哥哥身后站着一位有些拔了顶的中年男人,正向我微笑呢。我热情地喊了一声:“叔,快进屋吧。”
进门互相嘘寒问暖之后,分别落座在餐台周围。我免不得又开始为自己的厨艺沾沾自喜,心想,肯定能受到哥哥尤其是叔叔的夸奖。可让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见了我的丰盛菜肴,叔叔不但没有笑逐言开,脸色却突然暗淡下来。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难道是叔叔以为我看不起他农村人了么?天地良心啊,我知道,改革开放以来,大多数农村百姓都如我老家的乡亲一样地脱了贫,而逐渐地富裕起来,当然,餐桌子也早因为鸡鸭鱼猪的肉而丰盛起来。可是,毕竟叔叔是第一次登我家的门啊,我能不盛情款待吗?盛情款待不就是得大鱼大肉吗?我正沉浸在有些懊丧的狐疑中,叔叔幽幽地对我说:“丫头,是我没让你爸提前告诉你,我最不爱吃肉,说老实话,我见了这些肉啊鱼的就心难受。”
我回答说:“我爸告诉我了,可我没听。”叔叔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我仍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儿,哥哥也问:“是我的错儿,叔叔不吃肉的事,爸让我告诉妹妹,可我给忘到爪哇国去了。”
虽然,好心被叔叔当成了“驴肝肺”,我并没有生气,我想他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他不会这样激烈反应的。
迅速收拾了盛宴,又迅速准备了素食。我和哥哥,才小心地陪着叔叔吃起来。
叔叔闷头吃了一会儿,突然放下手里的筷子,对我们说道:“你们俩一定在心里怪叔叔不知好歹吧?”哥哥抢着回答说:“哪儿会呢?”我也连连表示说:“不会不会”,可我心里真的有些委屈的感觉。
停顿了一会儿,叔叔咳嗽了两声,忽然对我们说:“孩子,我不是天生就不爱吃肉的。”
叔叔还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就在生产队当了一名社员。哪年队上的小麦大获丰收,队长都会开恩杀猪炖肉犒劳全体社员。这个习惯已经成为叔叔那个村子当时盛行的一个风俗。正巧,那一年,又逢小麦丰收,队长一声令下,一名由社员临时客串的屠夫,便跟着几个同伴儿,磨刀霍霍向肥猪了。
肉煮到大锅里不久,与荤腥久违了的社员同志们,早被肉香迷糊晕了。当临时的炊事员将雪白的肉片儿陆续却吝啬地盛到每个人手捧的碗里时,大家都是急匆匆地找到一块儿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诺大的场院里,就顿时被一片品咋声咕噜声和叫好声笼罩着了。
叔叔,也不能例外地三口两口地将碗里的肉和烫吞进肚子里,却觉得一点儿也没解馋,他尝了尝淌到嘴边儿上的油水,朝四处观望吃况,突然,他看到一个妇女对着碗里的肉,没动一口。叔叔如猿猴一般敏捷地冲了过去,望着那碗里卧着的几块肥肉,流着口水地问:“兰花嫂子,你怎么不吃肉啊?”那个妇女,警觉地看了看眼神贪婪的叔叔,吞吐却坚决地回答道:“我不爱吃肉。”说时迟那时快,兰花嫂子的话音没落,叔叔已迅疾地抢过她手里的肉碗,大声地说:“我爱吃,那我就帮你吃了吧。”他跑到角落里,一口气儿就将碗里的肉消灭干净了。当叔叔咋巴着嘴回来时,却看到兰花嫂子的眼里含着眼泪,人们都向叔叔投过来鄙夷的目光,甚至有人窃窃私语地骂叔叔,而兰花却始终什么也没说,叔叔也就大不以为然了。
本来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没想到的是,吃肉事件刚刚结束的第二天早晨,社员们还沉浸在肉香里不能自拔呢,队长却将大伙儿招集到一起,宣布道:“知道兰花嫂子为啥没来上工吗?她倒霉了。”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寡妇,带着一个三岁的闺女儿和一个瘫痪在炕上的婆婆住在村边一个孤零零的小茅草屋里过日子。她能倒霉什么呢?原来,婆婆馋肉了,兰花却没钱买。她听说参加麦收就能挣几块肥肉,就来了。听到这里,叔叔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愧疚感油然而升。社员们也纷纷议论说:“这女人真是个善良孝顺的人哪。”还有人嘀咕说:“可是,我亲眼看见,兰花分的那份儿肉,让逗乐子给抢去吃了呢,真缺德。”叔叔恨不能将昨天吞进肚子里的肉给吐出来,他在心底恨自己不长脑子:“谁不爱吃肉啊,兰花说不爱吃肉,那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寒酸的理由啊。”叔叔越想越难过。
可这还不算完,接着,队长又悲痛地叙述道,可怜的兰花,那天收工回到家时,瘫痪的婆婆趴在门外的地上,却不见了三岁的闺女。没等兰花发问,婆婆就用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诉说,兰花的闺女在兰花出门后,喊着要找妈妈,终于挣脱了婆婆的手,跑到院子里,可瘫痪的婆婆又没办法出来抱回孩子,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孩子让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头大猪给吃了。老人一边哭着骂自己怎么就那么馋?一边用枯瘦的手扯扯自己的桃核儿一般的脸。兰花顿时昏死过去,等她醒过来时,身边的婆婆已经用碎碗片割断手腕的动脉,老人躺在血泊里早停止了呼吸。
后来,兰花嫂子也逐渐神智恍惚了。再后来,叔叔,将她接到了自己家里,当成自己的老人那样供养起来。也就是因为抚养着精神时好时坏的兰花,叔叔的婚事给耽搁了。直到三十岁上,才遇到一个被叔叔感动的老姑娘,嫁给叔叔,与他一起照顾兰花嫂子。
叔叔这次来省城找我,就是因为从电视上看到广告说,省里有一家医院能够彻底治疗像兰花嫂子那样的精神病,才让我帮忙打听的。
这个真实的故事,简直是一部传奇,让我听得都痴呆了。我总算明白了那一切。
我由衷地对叔叔说:“叔叔,精诚所致,金石为开,我相信兰花婶子的病一定能治好,我们明天就去联系。”叔叔听了我的话,脸上献出了一丝希望的笑容。我仿佛从中看到了当年那个逗乐子的影子。
晕车(叙事诗)关进胃里的一千只苍蝇使劲冲撞想将胃的口袋翻个底朝上心一紧再紧紧成一块硬的石头一提再提提到嗓子眼儿若没有嘴唇封着它早从喉咙跳到地上不知是谁给脑袋里灌了晃荡的铅汤然后强行地卸下酸酸的双腿和肩膀躯体逐渐缴械投降只有脑子里的意识如一个顽强的战士还在做最后的抵抗困在胃里的苍蝇再次发出猛烈冲撞嘴的关口几乎无力再继续抵挡突然不知哪来的力量呼地下车冲到路旁一声怒吼终于赶跑所有苍蝇那一刻若不是因为世上还有太多的不舍只想永远地躺在地上『指间小说』陌生人跟我说话每次出差,我都要给自己丈夫女儿还有双方父母及兄弟姐妹买些礼物,说实在的,每当看到他们收到礼物时那幸福的样子,我是既有成就感又快乐。不知不觉出门购物成了我一个多年不改的习惯,这次出差省城,当然与以往一样,处理完公干,迅速地拿出时间去大商场采购。
步入某大商场,我便在琳琅满目的商品和人群中穿梭了。
大约忙了一个多小时,我像一个来扛大包的商贩,两手拎着鼓鼓的花花绿绿的包装袋,热汗淋漓,却还是觉得意犹未尽,心想,好不容易来省城一趟,不能白来,还是多买点东西划得来。就这样说吧,我是狮子大开口地想淘尽这个商场我想要和能要的所有衣物。我疯狂到几乎忘记了平时一再注意保持优雅形象的习惯,我大咧咧地拎着越来越重的大包小裹,在繁杂的货柜与人流中,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生怕有一个宝贝从我的视线漏掉。我始终牢记“包放在前面是自己的,放在身后那就是给小偷准备的。”所以,我时刻也没敢忽略斜挎在腰间那只装钱的包,走几步就会装作不经意地偷偷查看一下挎包,还好一直没有什么异样的情况发生。
走到一家“伊韵儿”服装专卖店,我将架子上展示出来的所有服饰,浏览了一遍,没有中意的,就扭头出来了。可我刚走了没几步,从这家店里跑出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服务员模样的女孩儿,她挡在我前头动听地问:“姐,你是老师吗?”我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客气地回答说:“我不是老师,你有什么事儿吗?”她甜甜地笑着说:“哦,没什么,只是感觉你的气质很斯文,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判断力。”直到她跑回柜台,我还觉得莫名其妙:顾客那么多,还有闲心来玩检验,难道是我的气质忒出众了么?沾沾自喜了片刻,我提着大包,保护着钱包,继续朝出口方向挪动。
就在将近出口的一个服装精品屋,我一眼又看上了一件紫色男款体恤,很适合我丈夫的风格,我立刻走进去,毫不犹豫地掏出钱,为丈夫买下。付完款,我将含着钱的长带斜式挎包,又小心地拉好拉锁,调整到我身前方正好可以照顾到的位置,像一个劳顿却充满成就感的凯旋战士,打算离开商场。
我走到出口附近,就在迎面的一个柜台里,又突然地有一个很漂亮的卖货姑娘甜甜地朝我大声地说:“姐,你的鞋穿着一定很舒服。”联系起来刚才询问我是不是老师那个陌生女孩子的情形,我不由自主地以为:见了陌生顾客竟然能亲切如自己姐妹,可见省城人民的精神文明建设搞得可是比从前好多啦。我热情地回应着陌生的热情,就像与熟悉的朋友聊天一样自然地对依然陌生的姑娘说:“是的,穿这样的鞋既好看,逛街也不感觉累。”那姑娘继续问:“是吗?反正看着就能很舒服的,在哪儿买的,我也应该买一双去。”我仍笑着回答她:“我是在外地买的,当然这么大的省城,肯定也有卖的地方。”就这样一来一往地搭讪了足有两分钟,我才笑着离开比我笑得更甜的陌生姑娘,走出商场的旋转门。
这个商场距离我住的宾馆不算远,打车不值得,我拎着大包小裹,如一条特立独行的鱼儿,转弯抹角儿,从繁华拥挤的商业街将自己一点点儿地给游出来。
当我游到宾馆门口时,天热口渴得嗓子冒烟,看到一个水果摊儿,立刻停下来挑拣一堆水果,挑完,该付钱了,当我低头伸手准备去包里拿钱时,突然发现包的拉链正张开着嘴,仿佛仰头想对我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我心“咯噔”地一下,赶紧翻找查看,包中包同样大张开平时一向紧闭的嘴唇,有一张拾元的票子,孤零零地蜷缩在包底一角。立刻地,我双手一耷拉,傻在了那里。
水果摊主见我的样子,一下就明白了,他同情地问:“没了多少?”我苦笑了一下说:“一千多都没了,水果买不成了。”他恨恨地说:“肯定是被新疆人偷了,最近有一伙新疆人,在这里活动很猖獗。”我不解地说:“可我并没看见一个新疆人在我身边活动过啊。”他说:“才不会让你发现呢,他们买通卖货的跟你搭讪,而分散你的注意力,乘机做案。你回忆一下,有没有陌生的卖货人跟你搭讪吧。”
听着水果摊主的逼真讲述和提醒,想想刚才在商场里跟我搭讪的两个陌生姑娘,终于恍然大悟:第一次搭讪,人多眼杂,我对身钱的包,看得也紧,小偷没得到下手的机会。在门口这次搭讪,地点僻静,我就倒霉地中了全套了。唉,是我助纣为虐啊,我也太天真了,哪能轻易跟陌生人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