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景琉阳的脸色随着书信的内容一点一点暗沉,好似隐藏在平静下的汹涌波涛,叫人不寒而栗!
下一刻,只觉一阵凉风扑面,待众侍卫看清之后才发现他们的王爷已绝尘而去。
阵前突变主帅,还好换的是十九王爷,否则军心一散,不堪设想。
雪,一直下,飘飘洒洒没个尽头。
风剪柔策马北去,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足足累死了三匹好马,王府亲兵早在半路就跟丢了,此刻,夜色正浓。
她,发丝飞扬,未梳任何发髻,脸色微微苍白凤目中一片沉痛,就在踏进雪原之前她脱下了自己的棉靴,然后一步一步走进足以掩埋脚踝的雪地里。
冷,彻骨的冰冷,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头,她沿着千世走过的路一点一点前进,任由寒风将她一头青丝吹的凌乱不堪,沾染不久之前千世留下的味道。
他,为她不肯弄脏这雪原,她亦不能带一份尘土玷污他的归宿。
辽阔寂寞的雪原上,一个坚定的杏黄色身影映着冰冷的月色慢慢前进,冰雪刺激着脚部神经,不过片刻便失去了知觉,然而心头的痛却越来越深。
他托霰雪鸟回来报信,告诉她谁是内奸。
他说,为我哭这最后一次,从此之后你只能快乐。
他说,我很开心能在你之前离开,在那里准备好所有你喜欢的物什等着。
他说,我很开心留在你曾喜欢过的地方,一片纯白,赎我半生杀孽。
他说,来世再见。
于是,风剪柔的泪混着冰雪冻结,只有始终噙着的笑容,带着浓浓痛惜的笑容。这一刻,终于明白心空的感觉,抵不住四面八方吹来的冷风,却能清晰的感应到他离开之前的欣慰和快乐。
这种感觉,无助而荒凉。
“吼……”
是熊的声音,她长眉微微蹙紧,眼底骤然涌现可怕的杀意,旋身而起朝着熊声飞掠而去。
所以,终于看见了他的身体,僵硬却挺直,凭着饮血剑依旧伫立在熊群包围中,但是她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依稀看见,他垂下的眼睫毛还带着漂亮的霜花……
“噗……”
风剪柔终于悲痛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来,明亮的凤目在天地间此刻只容得下那一道挺直的脊背。泪,始终流不出来,她懂他的心,他只想看见她笑,没心没肺的笑。
守了几天几夜的熊群因为千世身上带着剧毒而无法靠近,此刻闻着新鲜的血液再次刺激到它们空空饥腹,刹那全部掉转方向朝风剪柔汹汹而去。
雪地因为被熊的奔跑而摇晃起来,风剪柔飘飞的裙摆与发丝相连,不见一丝慌乱。她优雅的抽出腰间短笛置于唇下,泠泠目光只凝望着那道挺直的背影,扬起唇吹奏如梦如幻的魔音。
音符翩翩如蝶,从她指间飞跃而出弥漫整个夜空,宛如一首天神的摇篮曲回荡在寂寞的雪原上空,摈除一切尘世的杂乱,还内心一片净土。
就这样,疯狂的熊群逐渐放慢脚步,眼神迷离,个个如贪睡的婴孩倒地而眠,围着千世如松柏般宽阔伟岸的身体进入休眠,就连天空盘旋着的霰雪鸟也渐渐落在他的肩头睡去。夜色下,他如万兽之王顶起一片天地。
随后而来的景琉阳被这特殊的场面震撼,一步不能移动,还有听闻熊吼赶来的北凉士兵也定格在原地,静静看着这个如风似仙的女子为那个黑衣男子举行一场安谧的葬礼。
风剪柔轻轻走到他身边,伸手拂去冰冻在他身上的雪花,又拿出绢巾细细为他擦脸,众人才看清原来男子的模样十分俊秀,尤其是闭上眼,像极了熟睡的婴儿。然后,她掏出针线,安静得缝好他胸前被箭羽穿透刺破的衣裳。
所有人不敢呼吸,不敢动弹,也不敢忘记。
风剪柔紧紧握住千世早就冰冷僵硬的手心,企图能够温暖,但,只剩企图。
“小千世,这次我没来得及救你,怎么办呢?”她扬起脸,认真地思考,神色令身后的景琉阳异常难过。
她笑,歪着脑袋轻笑,一如往日的潇洒,“不过没关系,我们很快会见面的,到时候我带着害你的人一起去任你处罚怎样?”
也许是幻觉,他们似乎看到那个黑衣青年闻言笑了。
风剪柔从千世怀里掏出信物和书信丢给那个北凉统领,眼神带了几分威慑力道,“交给你们的皇帝,我托付的事情不容有失。”
那统领不知怎么回事竟郑重点头应了下来,迅速带人回去。
“千世,我们回家。”
她赤足站在雪地,将千世的身子背好,微笑着一步一步往回走,他背了她十七年,她背他回家。
景琉阳闭眸叹气,他害苦了那个如风一样的女子!但如今,他没有任何资格去帮她,她和千世的世界他融不进去,只是将身上的战甲披风轻轻披在了千世的身上。
经此一事,风剪柔的身体更加破败不堪,几乎日日都会咳血,却分外坚强,只是笑容少了很多,话也少了很多。
她将千世的骨灰装了一个透明小瓶子带在身上,时常望着望着就会笑起来。
景琉阳没有多作停留,返回青州之后没有再给云行歌任何喘息的机会,连战五日之久,云行歌损失惨重。第六日,大梁晏紫将军接到书信,北凉忽然在大梁边界屯兵三十万,形势险峻,于是当夜率兵离开,云行歌逆反一事大势已去。
而晏紫却并未能回到大梁,行经半路时被冷月教众突袭,玉冷之高坐琼林吹奏魔音,大梁大军一夜悉数死亡,冷月的可怕再次笼罩整个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