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琉阳抬头远眺,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终于要来了。”
“章家是怎么回事?”风剪柔想起连日来章邺多次在朝堂反驳景琉阳的意见,处处与他唱反调。
说起这章家来,景琉阳也是哭笑不得,“章邺一生忠于我父皇,又受父皇遗命辅佐新君,他可以不认同云太后,却是誓死捍卫惠帝。”
“所以,他认为你要夺位,夺你弟弟的皇位?”
“恩。”
景琉阳轻轻蹙眉将她打横抱起,不悦道,“这些事我自会处理,你只要好好休息就好。”
风剪柔也不反抗,笑问,“你什么时候告诉清狂的?”
景琉阳无语,“他自己猜出来的。”
确实,说这话的时候景琉阳流露出一副很严重的挫败感。
天寒地冻,杳无人烟。
用这八个字在形容西北边塞再适合不过,这便是云行歌今年要过冬的地方,即使吃的再好饭桌上也少不了番薯,但是这些,他可以忍。
只要活着,只要忍下去,就总有一天能东山再起,将京都踏在脚下。
顾曲穿着厚厚的棉服拿着信笺走进来,正好碰上云行歌因为饭食难以下咽而大发雷霆。他先将侍女谴退,亲自将地上的狼籍收拾干净。
云行歌披着从府里带来的狐裘,冷着脸骂道,“景琉阳,本侯一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断!”
“爷莫生气,小心身体,这地方对您的伤不利,要小心。”顾曲将火盆往这里挪了挪,心头也有些酸楚,马上就年关了。
“爷,朝歌太子来信了,十万先锋明日就到了。”顾曲将信笺递上,云行歌的脸色方好看了些。
“好。”云行歌满意一笑,又问道,“朝廷这几日怎么样?”
“章邺一直与景琉阳对着干,景琉阳事事不顺。”顾曲带着报复的笑意。
云行歌也冷笑,“告诉郑涛,不能放松,一有动静马上向我汇报。”
“小的明白。”
顾曲见云行歌心情变好,于是轻轻问道,“爷,属下去传膳吧。”
这次云行歌只淡淡蹙了蹙眉头,却没有再发脾气,低声道,“做几样好菜送到清狂房里,本侯去那里用。”
“哎!”顾曲应声出去。
房间是若有若无的桃香,在这极偏凉的地方成为一种奢侈。
巴掌大的院子里种着云行歌费尽一切心思弄来的两株桃树,在易水寒特殊的照顾下开着花,虽然很少很少,也已然成了整个边塞最美丽的风景。
还是那耀眼的绯红,柔顺的长发,袍裾上的花瓣一如当初,细腻瓷白的肌肤,妖异绝美的胎记,还有那一双清亮而哀怨的双目。他就是仙童,带着仙届的纯洁美好染了份人世的烦恼……
就这么看着,云行歌已然满足,时至今日,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清狂,只有他的清狂!
那日,一分为二的紫棠护住了他们的心脉,他花尽心思找来鬼医为他们解毒,易水寒起初万万不肯,没办法他只好将易水寒打昏,亲自吸出了毒液。
自那之后,他们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只是简单的几句而已,易水寒不再反抗,不再恼怒也不再微笑,默默接受云行歌夜夜相拥而眠,仅此而已。
云行歌不想亵渎他,更不想他恨自己。
窗户开着,易水寒垂首依着窗户绣花,没有半点女态,有的只是不识人间是非的纯美。飞针走线里,是满枝璀璨的桃花,栩栩如生,仿佛连香气都要溢出来。听到脚步声,他没有抬头,依然专致绣着桃枝。
云行歌挥手谴退门外两名侍卫,自己轻轻走了进去,在他身后张开双臂将他抱住,埋首在他绯红的衣上,贪婪得嗅着这奢侈的香味。
易水寒没有反应,任由他将自己抱紧。也许,那一次之后易水寒就已经死了。
“清狂,在为谁绣?”云行歌轻轻问出声,害怕惊醒围绕在他身边的桃香。
“小柔。”易水寒淡淡回答,不过瞬间眼里闪过一份喜悦,“我曾说要送她一件礼物。”
云行歌并不生气,他知道他的心里有很多人,但没有关系,只要有一点点的位置是他就可以。
“做好了又怎样,如果我们回不去呢?”云行歌冷笑。
易水寒放下手里的活,扳开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身去案几上沏茶。
“你比我更想回去,而且如今你已经有了回去的资本。”
“哈哈,清狂,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云行歌落座,亲手端起他沏的茶,茶虽涩,但有他的味道便是最好。
忽然,他握住易水寒的双手,一双眼深邃而激动,“清狂,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已经死过一次,所有的恩怨都可以放下了,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盯着他清亮的双目,口吻里带着乞求,真的会令人心动。刹那,易水寒不敢看了,他本就是如水的人,如水的心,那么柔软那么简单……
他不得不相信,在这苦寒之地,他已经习惯这个人日日来喝茶用饭,习惯这个人为他披衣梳发,习惯没有温度的夜里感觉彼此的体温……
云行歌的好,他比谁都懂。然,那有如何?即便他心动了又如何?
没有结果,没有重新,也再不会有开始,他们之间隔着桃花仙渡数万条冤魂,隔着生生世世还不完的业障,隔着解不开化不掉的仇恨……
这样活着,不过是想再见小柔一面,亲手为她缝一双靴子。
她,是这世上比桃花还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