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叫车里的人都同时微微变了脸色,易水寒深沉的目光望着琉璃,很快都化作一丝淡淡微笑。琉璃除了第一时间一点惊讶外再无其他,他看着女子充满灵气的模样以及一双永远赤着的双足,指甲在光线下透出一种红润的舒服,一时他有些空白。
“我猜对了?”风剪柔得意笑起来,好像一个邀功的小孩。
琉璃拢拢白纱外衫,幽幽道,“幸好我们不是敌人,否则我会更加费神。”
风剪柔听了极是认真的想了想才点点头,也笑道,“我们当然不会是敌人,即便有一天你要把我当敌人我也不会。”
这话听着很随意,就是一个女子简单的痴心的承诺,所以车里的人都没在意。只有她身边的千世冰冷的眸子微微一软,任由一片杏黄充满自己的世界。
风剪柔刚撩起车帘,手腕却被人轻轻一拽,回头见易水寒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正看着自己,于是道,“美人,我会回来看你的。”
易水寒笑骂她一句,后才正色道,“小柔,等你回来我送礼物给你好不好?”
风剪柔抿唇,追问道,“是你自己还是……”
“我自己,我想送你。”易水寒的声音很暖很柔,像极了从前还生活在洛海的自己。
“恩。”风剪柔的神情明显也很柔很疼,琉璃看起来他们才像一对要分别的恋人。
因为她对易水寒的那一份心疼,她对他没有。
忽而又觉得可笑起来,干吗这么在意她对自己有没有,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
秋天的晨曦还残留着暮夏的味道,章少平恹恹在镇上走着,一夜没睡没吃东西,眼睛泛着一圈黑青。路边小摊的叫卖声就在耳边却听不清,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路上想着的都是风剪柔枕在千世身上睡觉的样子,那凤目一阖的宁静与柔美挥散不去,这不该是他想的,他是半个道士,这二十年来耳濡目染的都是修仙得道弃绝****的教诲,他不懂情,也不懂爱,但那个女子的模样真的已经种在心海。
在无极门听到她被通缉一事,他最先想到的是她的安慰,所以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对师傅撒了谎,他说要劝止邪教宗主,阻止这一场武林纷争,然而当师傅满目欣慰时,自己无法面对。他知道,他动了情念,已失了师傅的信任。
她在琉璃公子那里必是开心的,因为她说喜欢琉璃,那又为什么要与她的护卫有那么亲密的举动?
章少平越想越乱,乱到想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忽尔听到一阵轻笑,宛如银铃清脆,顿时举目在人海望去,那一瞬杏黄的捕捉,他仿佛找到了整个世界。她还是在千世的背上,手中把玩着一个小面人,笑容在晨曦的光环下摄人心魂,越过人海她的目光也望了过来,歪着脑袋笑笑,一副能耐我何的诬赖模样。
章少平终于记起了自己要做什么,旋即提气跨越众人朝她而去,只是他的眼睛没有从她的笑容里离开,半分都没有,那就是个漩涡,而他无疑是跌进旋涡的那个人。所以,当他警觉地敢到胸口有劲风的时候,为时已晚……
这里是一家客栈,却也是冷月埋在江东十六州的暗桩,章少平也是在两个时辰前才知道的。
安静的房间里,他被点了穴乖乖坐在风剪柔面前,任由她盯着自己看了半晌。
风剪柔看着他眼里又抹过不屑的光芒,挑眉一笑,“你怎么不说话?”
章少平想哭,好在一直冷着脸的千世在此时冷声道,“你叫我点了他哑穴的。”
风剪柔恍然大悟,自语道,“我就说么,他怎么改性子不劝我归正了呢!”
说着,两指刚伸过来又倏忽收了回去,章少平一脸疑惑地望过来,见她考虑半天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青色小药丸掬在掌心,冲他笑道,“这是我们冷月最新研制的毒药,为了防止你逃跑给我添麻烦,你先尝尝味道不错。”
然后,千世将他嘴巴一掳将药丸丢进口中,一抬下巴咽下喉咙,章少平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
穴道刚解,他很想破口大骂但还是将怒火压抑起来,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顺一些,恭敬道,“风姑娘,如果少平一条命能换回您放弃这场与武林盟的争斗,那我虽死尤荣。”
风剪柔手托着腮,一脸不解,“你有一分钟不说教会憋死吗?”
汗……章少平有些接受不了她如此大幅度的跳跃,跟不上这位宗主的节奏,却又同时语塞,似乎在她这样一个真的人面前他所说的一切都很虚假飘渺。
“我们年纪相差不多,你干嘛像个七八十的老头一样总念经?”风剪柔摇摇头,似乎对于这个情况有点惋惜。
章少平也苦笑,心头却一阵明朗,是啊,他也不过二十刚出头,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自己做的这些事像个老头呢。
“呃……风姑娘捉我来这里是……”章少平竭力将话题转正,从在路上碰面到现在的客栈,一切应该都是她有意为之。
风剪柔伸个懒腰,懒懒走到榻上,徐徐道,“本宗死不悔改,偏要挑起这场纷争,所以把你带在身边做个见证。”
清泠的声音如风击银铃的美妙,章少平却听得一阵颤栗,她很真实,所以她方才的话里有三分真,他听出来了。
因此,当目光再次落在阖目假寐的女子身上时,忽然觉得她真的有一股妖的邪气与狂妄,甚至是不惜一切的执著或任性。
章少平轻笑两声,依旧恭敬,“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不想让无极门独善其身?”
这句话,这个道理他早就明白,在自己的玉佩出现在崔玉手上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只是没料到会是她,果如师傅所言,无极门已无净土可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