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道光圈缠住雪忧,将她体内的乌蚕彩丝一根根抽出,随后翟靖桤与肖玉蝉便出现了。雪忧瞬间跪到地上,并拽了下虺无邪的衣袖,看他也跪在一旁,方道:“爹、娘,女儿心意已决,就算是与虺无邪同死,也不做将军夫人!”叩了三拜,含泪道:“恕女儿不孝。”虺无邪亦要叩拜翟靖桤与肖玉蝉,不想被一颗星君眼所阻,并听肖玉蝉冷声道:“受不起。”翟靖桤只是悲凉无尽的望着雪忧,莫可名状,肖玉蝉又道:“雪儿,娘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既要走,那就走吧。只你将来后悔的时候,别回来哭诉!”眼泪滚滚而落,伤心无限,瞧的雪忧心都快碎了,“娘亲。”肖玉蝉惨兮兮的说:“娘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雪儿,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重聚,让娘再抱抱你,好吗?”
雪忧一步一步向肖玉蝉走去,只顾着哽咽难过了。虺无邪却看得分明,腾身一跃,刹时将雪忧一推,就中了肖玉蝉指尖打出的星君眼。幽碧诡异的火焰蹭地在身上燃起,这才知道肖玉蝉的目标本就是他!明抢易躲,暗箭难防,谁叫自己刚才的心智全都被雪忧牵制住了?关心则乱,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大意!头晕眼花,不一时,就栽倒昏迷!雪忧却是不敢置信的望着肖玉蝉,歇斯底里的问,“为什么?”肖玉蝉神色未变,镇静如常,“雪儿,连婚期都定了,你竟要走?翟氏一族的脸面怕是要被你给丢尽了!不妨告诉你,星君眼被下了鬼将。这是双刃剑,伤人伤己,你若真忍心虺无邪与娘亲生生世世的痛苦,那你们就走吧。”
鬼将,是一种蛊术,因太过毁阴坏德,所以下蛊者也会被鬼将所咒。每一天多一只般若炼鬼来缠绕,并不会因转世轮回而消除,除非是下蛊者在鬼将施出一个时辰内自己解将,否则无用。
雪忧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虺无邪,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肖玉蝉,忍痛说:“娘,我不走了。”陪着虺无邪去死,或是同样受着鬼将的诅咒,她都无怨无悔。可她娘亲呢?
将手中的琉璃胆交给雪忧,肖玉蝉道:“好孩子,娘亲知道你孝顺,这是忘忧神水,你们会用得上的。”雪忧握着琉璃胆,瑟瑟发抖,却只是含情脉脉的看着虺无邪,早就是欲哭无泪。翟靖桤却走了过来,拍着雪忧的肩膀道:“还是忘了吧!”雪忧没有意识的点头,挪着步子到了虺无邪身畔,搂着他,竟好似看到了空中盛开的一朵白牡丹。那样的纯净,那样的奢华,是风之舞,可到底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看到了。难道这就是无缘?曾经的挣扎反抗,曾经的辛苦等待,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海阔天空,却不得不放弃!他就在她的怀中,距离是那样的近,她却感到是那样的遥远,就像不久前她抱着豆豆坐在芄蕈轩的窗前,看那在彼岸漂泊的浮云……琉璃胆依然在她手上,冰凉冰凉的,似要将她的血液凝结……罢了!长痛不如短痛,忘忧神水只有两人同时服下方可见效,可世间的有情人哪个肯做这种事情?到底还是服下了,她却是用自己的嘴去喂了虺无邪,那一吻,缠绵而绝望!只怕是今生,就要在此刻停止了!以后的岁月也许会幸福,可那个还是属于她的幸福吗?他在她面前越来越模糊,她却在心底努力的回忆着灌愁山、浣溟湖的一切一切,原来这爱情,也不过就是一场浩劫,他是她生命中的缺,再也没有了圆满的那一天……水一样的天空,浮云仍旧遥远……
桃花又开了,如火如荼,闪得人好似忘记了春深渐逝的惆怅。时烈刚回将军府,就听千寻说:“夫人又是闷了一天。”这才急急得赶去芷苑,果然,雪忧靠在窗前,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中庭里的桃树。那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是个没有灵魂的玩偶。
一年了,无论他如何去讨好,去付出,哪怕是他站在她面前,对她说出山盟海誓的告白,她都是视而不见的。她总是喜欢仰望着天,追寻那飘摇不定的浮云,可她又何尝不是他心中的那片浮云呢?自在毓銮殿里见到她,便忘不掉!她总是让他捉不到,也摸不着,心常常是空落落得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开怀?
尤记大婚的那一晚,他在睡意朦胧中醒来,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微微轻颤,就像风中的花蕊。让他忍不住去怜惜,去心疼……周围弥漫着瑶露的香气,细细的甜,不断地向他袭来。不由得搂着她问道:“雪忧,你想要什么?”她对他从不推拒,更不会说一个不字。每回都只是淡淡的一笑,似乎对所有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我什么都不缺。”
时烈不好再追问,沉默的搂着她,却依稀听到了她晚晚在他怀里低吟浅唱的那首歌:
其实她的心,早就被空着上了一把锁,而他,却不是那把钥匙。
这就是时烈与雪忧的婚姻,平的就像一面镜子,或许日子久了,就会成为生活。彼此的相依,只是一种习惯,永远都激不出心底深处最炙热的感情。说到底,这婚姻也是一场浩劫,时烈与雪忧都不可避免的遇见!
月光特别的明净,像被水洗过一样,朗朗的照着大地。那一晚,时烈喝了好多酒,一杯接着一杯,永远也不醉似的。原来,千杯不醉,是这样的痛苦!雪忧看着,由不得不担心,可也只是担心,旁观者一样的担心。她轻轻劝道:“将军,酒喝多了,伤身的。”时烈放下杯子,笑着问,“怎么,你关心了?”雪忧淡淡一笑,时烈的心却是一落千丈,她不关心,他早就知道不是吗?一向,她只是在做着一个妻子的本份,但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她的感情!猛然抓住雪忧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雪忧,你什么时候才肯关心我,而不是担心我?”雪忧被问的哑口无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无法将时烈放在心上!茫然的挣扎了一下,见挣扎不开,就安然的让时烈抓着自己。
豆豆在一旁荡来荡去,早就看不过眼,用力向时烈手臂撞去,不悦道:“不许欺负雪忧!”雪忧忙制止,“豆豆,又乱说话了。”豆豆没听,继续撞着时烈,继续说着,“不许欺负雪忧!”
欺负?时烈扬眉瞧了瞧豆豆,苦笑一下,慢慢放开雪忧,慢慢走了出去。夜色浓稠,仿佛他的心事难平。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为谁?回头望了望芷苑那一间还亮着灯的屋子,叹了口气。还是请缨去镇守边关吧!冷静冷静,说不定能想出讨雪忧欢心的法子。人人都道他娶了翟氏最美丽的女子,却不知他也娶了翟氏最冷漠的一颗心!
久久不见时烈回来,雪忧自顾自的去睡了。豆豆在她枕头边儿躺下,笑呵呵的说:“雪忧今晚能做个好梦了。”雪忧噗嗤一笑,“鬼灵精。”顿了顿,多少正色道:“豆豆,以后不准再对将军无礼了。”豆豆把嘴巴一噘,“那豆豆就是看不惯有人欺负雪忧。”雪忧摸着豆豆,仿佛感慨,“他从来没有欺负过我,相反的,倒是我在欺负他。豆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好像……好像是很重要的东西放不下,心里没有了位置,叫我无法去接受他。豆豆,你……”豆豆突然转了个身,从鼻子里发出呼呼,呼呼的声音。雪忧笑了笑,喃喃自语,“睡得倒是快。”也闭了眼睛,似乎睡着了,那该是一个梦吧!
梦里的浣溟湖很美,琉璃一般。好像是初冬的夜晚,满天的星星,大而明亮,映照在湖面上,仿佛琉璃里镶嵌出来的宝石。风一吹,吹起白衣如举,那是谁的白衣?远远的看不清,却心酸的厉害。脸上很凉,很凉,才惊觉到,她在梦里哭了,哭着醒的。枕头被哭湿了一片,如同外面青灰色的天空,苍凉的叫人心酸。浣溟湖,她从未去过呀!怎么会知道,怎么又会梦到?再也无法入睡了,就那样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千寻来告诉她,“夫人,将军奉旨去了边关。”她只是淡淡的说:“知道了。”心里,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时烈说得没错,她根本就不会去关心他!难怪,难怪他要避开!
可日子还是要过,一眨眼,就是半年。千寻没想到,豆豆也没想到,虺无邪竟然会来将军府。都是诧异的张大了嘴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下没了计较。也都困惑不解,这虺无邪,是怎么找来的?
倒是虺无邪,还是那样的白衣翩翩,恭敬有礼的说:“我是来找师兄时烈的。”面对千寻,正如陌生人。千寻冷面冷声道:“将军去了边关,府上现在不方便招待客人。”希望借此打发掉虺无邪。豆豆却不知是喜是悲,嘴快的对雪忧说:“虺无邪来了。”
“谁?”
“虺无邪呀!”豆豆又说了一遍,才发现错了,全错了。他是不该说的,免得雪忧再次伤心,于是咕咕哝哝的改口,“就是,就是……就是将军的师弟。”忍不住笑了出来,关系躲来避去的,还是绕到了一家子。
雪忧哦了一声,对豆豆的笑声,置若罔闻。他经常莫名的笑,莫名的哭,习以为常。似乎想起了什么,低低道:“好像他说起过,是有个师弟的。虺无邪,好奇怪的名字!”叫来了千寻,吩咐她把南边儿的院子收拾出来,“那位虺公子专程远道来看望,总要留他小住几天,不然将军回来,也会怪罪我不懂礼数儿的。”千寻想劝,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词。好在雪忧一般不走出芷苑,要碰到一块儿,也是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