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冬此时睡意全无,仔细打量起四周情况来,只见短短约二十米长的屋檐下,竟然横七竖八地躺着二三十人,有男有女,除了有几个席地而坐背靠墙外,其他的直接睡在硬梆梆的铺有几张纸的水泥地上;身体上或用塑料袋盖着,或是用外衣盖着,惨的什么都没有,就像寒冬冬一样,穿着单薄的衣服和衣而睡。也许是天气凉意甚浓,几乎每个人都尽量收紧身子,卷曲一团,或是两人背靠背,紧贴在一起,相互温暖,抵挡凉意的侵袭。
寒冬冬心里不仅感慨,自己沦落露宿街头也不孤单,还有这么多人陪着我,看来,像他这样无家可归的人,城市里真不少。
钱没有了,背包也不见了,除了身体上穿的衣服,真的是一无所有了,寒冬冬心里忧虑渐起。但又想到事已至此,再忧虑也没用。心想,没有就没有吧,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还有两条腿可以走路,有两双手还可以干活。如此想来,心里坦然多少,心情也好多了。
此时,夜深了,雨也停了,街道上寂静无声,街灯明亮依旧,雨后的空气被涤荡净了白天混浊而沉闷的气体,变得清新怡人,寒冬冬不由得深深地呼吸几口,感觉冰凉、冰凉的,味道好极了。
一轮明月从城市边缘的山脊梁上缓缓升起,像个通红大圆盘似的将月光洒向大地,湛蓝的天空悬挂着无数的小星星,像羞涩而多情的女子,不停地眨着眼睛,好像是在欢迎她们月亮哥哥的到来。天空中飘荡着为数不多的缕缕白云,尽情地展示自己纤细的身材,静静地、悠闲地随风而舞,在皎洁的月光下有卖弄风情的嫌疑。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星星还是那些星星,白云也没改往日悠闲飘荡的样子,可在这夜深人静、举目无亲的江城,寒冬冬感觉他们就像自己的亲人一样,感到特别的亲切,特别的温暖。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在这冷风苦雨的夜晚,有他们陪伴在自己的身旁,静静地听自己倾述心中的烦事,感觉自己并不孤独。今晚他们是自己最亲的人。
寒冬冬坐地水泥地上,双腿弯曲,双手抱漆,下巴放在漆盖骨上,静静地欣赏着雨夜后的景色。
偌大的江城,沐浴在温柔的月光之下,沉浸在宁静的夜色之中,不远处,是条丈许宽的曲折河流,河流的两边是排列成行的树木,月光穿透茂盛的树枝和树叶,洒下点点的光斑。在河岸的周围和上空,笼罩着一片薄薄的水雾,月光照射下就像镀上了一层银辉,闪闪发亮,好像是层轻盈而半透明的轻纱,轻轻地飘浮在弯弯曲曲的河道上,更增添了月光撩人的魅力。
如此的良辰美景,寒冬冬赞叹不已,感慨造化弄人。在繁华的都市里,在白天是难以见到如此美丽的景色,而处于酣睡状态的人们有几个能欣赏到呢。真是事事反常,这且不是白白地浪费掉了大自然的深情表演吗?
但又回头来想,静静地酣睡与欣赏此时美景那个更重要呢?夜晚就是为了睡眠,放松白天紧绷绷的神经,也是为了第二天更好地学习和工作,欣赏美景是为了怡悦心灵,陶怡情操,调味生活,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人们更好地工作和学习。
想到这里,寒冬冬终于明白了,夜晚是用来睡觉的,夜色的美丽是留给无家可归之人的,以抚慰他们孤独的灵魂。而今晚的夜色不是为他准备的,他的灵魂暂时还不孤独,他的任务就是抓紧时间睡觉,畜养精力,调理好情绪,天亮了还得为生计奔波呢。寒冬冬理了理铺在地上的废报纸,管它脏不脏,和着衣倒地继续睡觉吧。
当寒冬冬醒来时,天色也大亮。不知是睡到自然醒来,还是被阵阵随风飘来的黄糕粑味道熏醒的。他揉了揉惺松的双眼,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手提竹制的椭圆形篮子,篮子上面覆盖块白色的纱布,纱布上方渗透出阵阵热气,小姑娘嘴巴不停地喊道:“黄糕粑、黄糕粑,快来买黄糕粑哟,又香又甜……。”清脆而略带稚嫩的叫卖声在寒冬冬耳边来回地响起。
说起黄糕粑,寒冬冬再熟悉不过了。在他家乡,黄糕粑很受人们喜爱的一道地方美味小吃。每逢过年,每家都要做黄糕粑,就拿它来招待上门拜年的亲戚或要好的邻居。黄糕粑做工精细,耗时费力,需选用上等的糯米、粘米、黄豆做原料,按一定的比例混合,用清水浸泡十个小时发上,经过石磨磨浆、发酵后,用宽大的叶子包成略带方形坯子,再用线捆扎好,放进大蒸桶里蒸熟,然后用小火慢慢地再蒸上十几个小时,黄糕粑就会慢慢由白色变成黄色,颜色越黄越好,食用时用刀切成小片,蒸熟、烤熟或油炸即可食用。
看着在面前来回走动叫卖的小姑娘,嗅着阵阵扑鼻而来黄糕粑的清香味,寒冬冬好几次有意或无意地将手伸进衣服口袋,可空空的口袋令他沮丧。面对诱惑力强的黄糕粑,寒冬冬只有用手抚摸着饥肠辘辘的肚皮,两颗眼珠随着小姑娘的篮子转动,两腮不停地鼓动,喉结也不停地上下滑动,口水直往肚子里吞,饿惨了,真想吃啊。
此时,他有点嫉恨这卖黄糕粑的小姑娘,真是哪壶不开踢那壶,明知自己肚子饥饿难熬,还在面前透支自己的食欲,恨不得将她撵得老远的,连她的篮子和黄糕粑。
看着小姑娘没有离开的意思,寒冬冬心想,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避免再受美食诱惑的同时,还得寻求下步如何解决填饱肚子之策。
寒冬冬重返回火车站广场,在公共厕所的选手间里,用手捧几捧自来水抹了下脸,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虽然沦落到露宿街头的惨状,但在公众面前还是要保持个人形象。整理完毕,对头镜子照了照,笑了笑,感觉神情有点疲倦外,其它并无异样。
面对来往不息的人流,寒冬冬困惑了,要想在千里之外的江城偶遇熟悉的面孔,无异于大海捞针,还得另辟它策,另想办法。目前,唯一能用得上的资本就是自身力气了,虽然在老家很少干重体力活,但现在有这种机会的话,他肯定不会拒绝,毕竟挣点钱填饱肚子最为上策,迫在眉睫。
寒冬冬在广场四周留心搜寻着,寻找最有可能需要顾用干体力活的店家,他也尝试着向店家推荐自己:“请问,你们这里招聘人员不?”甚至是直截了当:“你们这里需不需要干体力活的临时工?”连问好几家,或是摇头以示拒绝,或是用不信任的眼光打量眼前不速之客,不知你是何方来客,没人敢用。
正当寒冬冬求职受挫,流连徘徊街头时,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一个宏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兄弟,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寒冬冬急忙扭身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同自己睡在同一屋檐下、梦中用嘴啃他脚的那位中年男子。
“你找我什么事?”寒冬冬问。
“我在前方商店里接下一单搬运家具的活,一个人干不了,想请个帮手,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干?”中年男子没等寒冬冬回话,接着又说,“就是一张大沙发,运程也不远,运费还可以,干完后填饱两顿肚子没问题。”
真是“踏破鞋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寒冬冬脸露笑容,满口答应。
在去往商场的路途中,寒冬冬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中年男子。中等身材,国字脸庞,鼻大眼大,嘴巴也大,身材壮实,头发有些凌乱,不太修理边胡,走起路来急冲冲,看得出来是个心直口快、性子急的人。面对眼前这位男子,寒冬冬心里涌起感激之情,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他来了。
在商场的三楼,寒冬冬见到了买沙发的人,是个中年的妇女,白晰的脸上架幅金丝眼镜,头发后梳,在脑后挽成个大大的发髻,发髻里插了根精致的发簪,一身淡黄色的旗袍,衬托出匀称的身段,脚上棕色高跟鞋与旗袍搭配浑为一体,肩上再挎个浅灰色的小皮包,让人感受到中年妇女的优雅气质。
见到寒冬冬与中年男子的到来,中年妇女小声地吩咐道:“搬运的时候小心点,轻抬轻放,别撞坏了。”淡淡的脸色,再也没有更多的信息流露。
这是寒冬冬第一次干活挣钱,搬运的是件高档的沙发,因而寒冬冬特别的谨慎,与中年男子仔细打量了沙发的长度与宽度,交换了搬运中须注意的事项后,各自选取合适的角度,俩人奋力地将沙发杠在肩膀上,跟在中年妇女的身后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