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
一个人时间久了,难免会感到无聊,总是在寻找,不免会感到茫然。跋山涉水,翻越了大半个东陵,却依然难以寻觅他的踪迹。也许纳砂是对的,再寻找下去毫无意义,不如就此放下。可是依然心有不甘,也罢,这样寻找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认识的人、依恋的人、敬佩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化为了泥土之中腐烂的尸体,我,难道还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期待吗?红柳登上高地,远眺四方,轻声叹息着: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希望存在吧,就算有,也只不过是海市蜃楼一般的幻影罢了。我现在就像是在沙漠中迷失方向的旅人一般,就算知道前方的绿洲只是热浪中飘渺的幻影,也要一路狂奔而去。
清凉镇。红柳抬起头看了看镇口的牌子,走了进去。
小镇平静而安宁,红柳微微一笑,随意走动着。
“滚滚滚!”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被一只大靴子踢了出来。
“大爷,赏口酒喝吧。”乞丐哀求道。
“臭叫花子,有多远滚多远,再胡咧咧小心我放狗!”店小二吼道。
一听说要放狗,乞丐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一溜烟跑开了。
“贱骨头!”店小二狠狠啐了一口,跨回门中。
乞丐逃到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挑了一块干净的石板垫在地上,坐了下来。一只浅黄色的葫芦突然出现在乞丐面前,散发着青梅酒的香气。
“不喝一口吗?”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谢了,兄……”乞丐抬起头,咽了咽唾沫说:“女士?”
红柳笑了笑,在乞丐身边坐下,调侃道:“乞丐可不是你这样做的,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在街头拉着二胡诉说悲惨身世,或者一边表演胸口碎大石一边敲锣打鼓高喊‘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吗?”
乞丐大笑着说:“那些太无趣,不如多看看风景。”说完仰头喝了一口。
风景啊……红柳的眼神有些呆滞,什么是风景呢?花草树木吗?一路上已经看过太多了,但却记忆得不是那么明晰。只记得寻找昌吉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红柳苦笑一声,想:这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有心事?”乞丐转过头说:“不妨说来听听。”
“我啊。”红柳沉默片刻,低声说:“学了医术想要医治好童年的伙伴,可是他却消失了。”
乞丐大笑一声,压低声音说:“你学的不仅仅是医术,还有魔法吧?”
糟糕,猎魔师!红柳的瞳孔骤然缩小,她警惕地将右手放在腰间的蓝色鸟纹饰带上。
“别紧张,我也是魔法师。”乞丐不紧不慢地喝下一口酒,说:“或者,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修魔者。”
魔法师,这是100年前的称谓了。不,他一定在骗我。东陵魔法大清洗之后,现存的魔法师不到20,剩下的都是非人的魔物。而眼前的乞丐,完全是个人类。那么,他究竟是谁?
“不相信我?”乞丐有些失落,他在身边的草窠里摸索片刻,捏出一只菜青虫。
“你不怕虫子吧?”乞丐问道。
“不怕。”红柳摇了摇头。
“那好,把手伸出来。”乞丐将虫子放在红柳手中。
菜青虫在红柳手中蠕动着,有种痒痒的感觉。菜青虫扭动了两下,变大了一些,蜕皮,再次变大,再次蜕皮。红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虫子长大、吐丝、结蛹。
“这是?”红柳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乞丐。
“时间魔法。”乞丐微微一笑,点了点红柳手中的蛹。
“咔嚓!”蛹裂开了,一只蝴蝶蜷缩着翅膀爬了出来,它细心梳理着皱缩着的翅膀,知道那一堆废纸一般的翅膀化为丝绸般柔滑的双翼。蝴蝶扇了扇翅膀,像蒲公英一般消失在天空中。
“相信了吗?”乞丐轻声问道。
红柳盯着蝴蝶消失的地方出神,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
“我姓古,你可以叫我古云风。”乞丐笑着说:“以前的名字叫做古恋生。”
“古恋生!”红柳心中一惊,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不是死了吗?”
“是啊,魔法大清洗的时候,魔法师家族几乎被抹除。”乞丐苦笑着说:“不过不是斩首,是绞刑。他们并不知道我是古虎餐的亲儿子,只道我与刀叔他们一般是古虎餐的干儿子,所以也只是绞死后抛尸荒野。”
“那……那已经是100年前的事情了。”红柳的声音有些干涩。
“岁月对时间魔法师来说不算什么。”乞丐微微一笑,说:“我虽然没有彻悟领域的奥义,但是活上几百年也是不成问题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红柳问道:“不怕我告官?”
“刀叔已经死了100年了,不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已经把古家视为神话。你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至于今天的魔法师,十有八九是故弄玄虚的骗子。当然,你除外。”
“你怎么知道。”红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着说:“云风,我可以叫你云风吗?”
“当然可以,那么,怎么称呼你呢?”古云风将葫芦塞好,递给红柳。
“红柳,取自西域大漠的一种植物。”红柳接过葫芦说。
“你的魔法能量繁杂,包括治疗、除戾和杀疫三种。”古云风说:“是自修的吧?”
“算是吧。”红柳叹了口气,说:“师父在世的时候,教过我一些入门法术。自从师父被恶人所害之后,我便只能自学了。没有太多师承。”
古云风想了想,说:“我啊,只是对时间着迷。”
“你父亲古虎餐古节帅飞升的时候怎么没有带上你?”红柳问道。
“因为我留恋这里。”古云风指了指红柳手中的葫芦,说:“有美酒,有微风,有美景,有美食。不过,更主要的是,我没有彻悟领域的奥义,去了也只会给父亲母亲添麻烦。”
“领域啊,想要掌握领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红柳将酒葫芦收起,望着天空中飘过的鲲鹏一般的云朵,思索着:魔法大清洗之后,人类中掌握领域者基本上全军覆没。而之后兴起的魔族虽然看上去力量强大,但是由于气息杂乱无法调和,最终也只是习得魔法的皮毛,更别提彻悟领域了东陵之中。唯一掌握领域的,怕是只剩下传说中沉睡在幻雪峰的神魔萨荆了,可是,萨荆真的存在吗?他与涅槃圣女之间的故事,是真实的吗?
“你相信萨荆的存在吗?”古云风问道。
“萨荆,那个神魔?”红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只见过圣女米兰的幻影。”
“神魔萨荆……在我小时候就已经是一个神话了。”古云风眨了眨眼睛,回忆起儿时的往事:那时候,父亲还没有飞升,而是在前线与西陵大军交战。而我,则在妖兽到达不了的后方——极北之地。幻雪峰便在这里。王朗爷爷讲故事的时候,会提到神魔萨荆与圣女之间百转千回的感情,幻雪峰上的积雪终年不化,每天有三个时辰会刮起狂怒的冰晶。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一旦被这些冰晶击中,就会化为冰雕。这些,大概就是萨荆的诅咒吧。
“你说,萨荆爱米兰吗?”红柳的声音低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可能吧。”古云风皱了皱眉,说:“不过也很难说清楚萨荆当初貌似护送米兰是因为真心爱她还是因为她可能带来的巨大到逆天的力量。”
“力量吗?”红柳叹了口气,想起了丧心病狂的纳砂。在力量面前,就算是姐妹之情,似乎也算不了什么。纳砂无法从我这里获得力量,就想杀了我。想到这里,红柳情不自禁地蜷起身子,抱住膝盖。
“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古云风将手打在红柳的肩膀上,说:“对一些人来说,力量意味着一切,这也是无法阻挡的。如果萨荆懂得克制,结果也不回那么糟糕。”
“也许吧。”红柳抬起头,仿佛又看见了纳砂那诡异的笑脸。
很多事情交织在一起,化成一张巨大的网,将红柳罩在其中,让她感到窒息。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吗?继续寻找吧,不论希望存在与否。
纳砂,她真的已经像萨荆一样,彻底入魔了吗?
辞别了清凉镇的古云风,红柳再次踏上行程。这里,依旧没有昌吉的消息,唯一陪伴着她的太岁卯由于吃下了纳砂备下的人肉而化为了肉球。孑然一人,茫然寻找。渴望远离人群,却又不得不靠近人群,索然无味的人生,卑劣者的嘲笑,无趣、煎熬,无奈。
了无生趣。红柳叹了口气,继续前行。
烦死了,真想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杀掉!他们这些渣滓,凭什么过得比我好,凭什么!救人有什么用,救人有个屁用!真想看着他们死掉、烂掉、被秃鹫分食,死得万分痛苦。
全都去死吧,去死吧,为什么要治好他们的病痛,死了多好,活着是一种煎熬,快去死!异样的情绪波动环绕着红柳,若是平时,太岁卯一定早就跳出来怒斥红柳发神经病了,可是,现在太岁卯不在。
好吧,就用这双救过人的手,去杀人吧。红柳冷笑着想:下一个病人,我会在他接近康复的时候,杀死他!想到这里,红柳竟然有些开心: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那些前倨后恭的人们,也该尝尝这种痛苦了。她微笑着向前走去。、
杀死一个人,有多少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