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眼神,很久没有见到了。红柳叹了口气。
魔。红柳见得太多了,以至于被别人误认为魔。
最初的魔是什么。红柳也很难说清楚。但毋庸置疑,大部分的魔,都曾经是人,这种事情,红柳见过太多:
征战沙场的士兵,看到同伴被折磨致死,自己也死于敌人的酷刑,痛苦、悲愤之下,怨气升腾,再加上白无常和黑无常怂一点儿,一个崭新的魔就诞生了。可是,也很快死在了敌人的除魔师手中。因为新生的魔是十分脆弱的,空怀一腔怨气,是敌不过凶神恶煞的人的。但是,如果能熬过最初的七七四十九天,魔就会具有强大的能力,一开始可能只是迷惑人心,但长久之后,可能就会演化为侵人魂魄,甚至夺人性命。
对于魔,红柳并没有多少敌视的情绪。因为人心险恶,远胜于魔。魔,是偏执的人,再怎么做,也只会偏执于一事。而人,所求的就不那么简单了。有了钱,还想要地位,有了地位,还想要尊荣,有了尊荣,还想享受万人匍匐在地叩拜的感觉。
可是,景轩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样的魔,可以一夜成魔,还能拥有一双魔眼,这对于新生的魔来说是实在是太罕见了。将景轩化为魔的,究竟是谁?
天空中飘着几朵乌云,该死的月亮被遮住了,漫天不害臊地抛着媚眼的星星闪烁着,活像青楼门口招揽生意的小妞。
“疼,头好疼。”墨羽捶着头醒了过来。
红柳瞥了墨羽一眼,冷冷地说:“你醒了?”
“景轩怎么样了?”墨羽坐了起来。
“没事儿。”红柳耸了耸肩,说,“不过助她成魔的人可能会让她纳投名状。”
“投名状,那是什么?”墨羽不解地问。
“就是杀人夺魂。”红柳打着哈欠说。
“啊?!”墨羽大惊,跳起来说,“我不会让景轩手上沾满鲜血的。”
“行了行了,别矫情了。”红柳皱了皱眉,说,“她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你少他妈抒情。”
“我会保护他的!”墨羽握拳道。
“嘁,就凭你?”红柳瞪了墨羽一眼,说,“如果她要杀的人是你的亲人,朋友,你还会帮她吗?”
“我——”墨羽一时语塞。
“别事先决定什么,一步一步来。”红柳转过身,想要离开。
一阵轻微的惨叫声让红柳停了下来——景轩醒了。
墨羽急忙跑过去,红柳想了想,也走了过去。
景轩娥眉微蹙前额显现出一个黝黑晶亮的小球。小球“啵!”地一声脱离了景轩白皙的皮肤,落了下来。景轩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接住黑珍珠一般的黝黑小球。那小球转动了一下,缓缓展开,化为了一张摸黑光亮的纸。
一行白色的字缓缓出现在黑色的纸上。
魔使景轩,两个时辰之内,杀一人,夺一魂,以表忠心。否则,吾将杀汝。
景轩屏住了呼吸。
漆黑如墨的纸上那惨白的字迹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鲜红的字。
景轩惨叫一声,险些晕倒。
“不,我不干!”景轩银牙紧咬着说。
景轩话音刚落,那黑纸便化为了一只锐利的鹰爪,扑向景轩那细嫩的脖颈,狠狠掐了下去。
墨羽见状,急忙扑上去掰那黑爪,但是那黑爪却像沾了胶一样,狠狠卡着景轩的脖子,毫不放松。不一会儿,景轩就面部潮红,呼吸困难。就在景轩快要断气的时候,一道蓝光闪过,黑爪掉落在地,化为了两片黑色的纸。
“和魔做交易,别想赚到便宜。”红柳捡起黑纸,说,“既然我这么不幸遇上了你们,也只好豁出去试试看了。”
红柳瞪了墨羽一眼,说:“这不属于我的义务,所以你最好准备上一张十两的银票。”
“只要先生肯帮忙,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墨羽急忙说。
“真是麻烦。”红柳搓了搓手中的黑纸,说,“去魔界。”
红柳取出医药箱,从药箱中拿出一只小匣子,那只小匣子的盖子上镶嵌了一个圆形葡萄纹饰铜镜,铜镜上有一个圆形的铜纽,红柳打开圆形的铜钮,吱呀一声,匣子缓缓打开了。
一缕紫黑色的烟气缓缓升起,逐渐形成了一个门的形状。
红柳看了看墨羽,说:“扶起景轩,我们走。”
墨羽愣了一下,说:“景轩也要去?”
红柳瞪了墨羽一眼,说:“她不去怎么行。跟紧我。”说完,便踏入那一道门中。
一阵眩晕之后,红柳睁开了眼睛。墨羽和景轩不在身边。
怎么回事?难道是跟丢了?红柳急忙隐去了身形,躲在暗处。
不到一刻钟,景轩浑身是血地出现在红柳面前,神色慌张。
红柳急忙现身,扶起景轩说:“发生什么了。”
景轩脸色茫然,默然不语,好像中了邪一般。
该死!红柳挥起手给了景轩一巴掌,大吼道:“快醒醒!醒醒!”
片刻之后,景轩恢复了知觉,她怔怔地看着红柳,说:“我……我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只知道你和墨羽消失了一刻钟之后,你突然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我面前。你问我怎么了,我倒是想问你怎么了!”红柳大声说。
景轩被红柳震怒的语气吓到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墨羽呢,他去哪儿了。”
“算了,看来你也是中了邪。快起来跟我一起找墨羽。”红柳伸说。
“我……我站不起来了。”景轩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是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噗”地一声,被触手包裹的红柳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瘪了下去。
嗯?景轩楞了一下,突然感觉脖颈间一阵寒冷。一瞬间之后,她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头颅脱离了颈部。
红柳手持蓝色长剑,冷笑着看着落在地上的美艳头颅,剑尖直指景轩眉间。
“为了活命连深爱着自己的人都愿意杀死,就算作为魔,你也不值得活着。”
景轩慌了,她张开嘴刚要说些什么,蓝色的长剑便如同风一般刺了过来,贯穿了她白皙的额头。一股污血,顺着蓝色的长剑流了下来。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红柳抖了抖长剑,震掉了上面的污血。
“啪啦”凌空一甩,长剑化为了鸟纹饰带,系在腰间。
真是无聊,来这么一出。红柳摇了摇头,正想启动返回东陵的大门,一个娇柔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杀了我的人,还想就这样走了吗。”
“靠!”满心不爽的红柳终于爆发了,她扭过头大吼:“你们这些魔都特么有病啊,有话不知道好好说,非得唧唧歪歪地才开心是不是啊!”
“哎呀,是红柳姐姐呢,天啊噜,这还真是大水冲了河神庙呢。”
红柳浑身一颤,定睛一看,待看清了面前少女的容貌之后,原本愤怒的心情就像被极北之地的冰块劈头浇下一般,只剩下透心的寒冷。
“纳砂,呃,事情是这样的。姐姐我突然想起来镇子上还有个病人没有医治好,要先回去一趟。”红柳一边说着一边向出口处走去。
“纳砂,你……”红柳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哎呀,姐姐怎么出汗了,魔界太热了吗?”纳砂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巾,仔细地在红柳额头上擦拭着。
“姐姐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完婚啊,都单个这么久了。”纳砂嘟囔着嘴说。
“啥,完婚?”红柳苦笑着说:“纳砂,我应该告诉过你,我喜欢的是昌吉啊。”
“我知道啊,姐姐。”纳砂眨着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笑着说:“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都还是没有找到昌吉哥哥呢,以昌吉哥哥的身体状况,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吧。”
红柳好似被人当头一棒,怔怔地僵直在原地,眼神空洞。如果……如果昌吉真的还在人世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总会能寻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的。可是这么久的追寻,却连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找到。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一个撕心裂肺的可能——昌吉已经不在了。这个可能红柳从来没有去想过,也从来不敢去想象。不敢去想象多年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不敢想象再也见不到他的笑脸,不敢想象从此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