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无尽的黑暗,仿佛重新回到那个无知无觉的地方了。
我呆呆的躺着,这才多久,我就又被打回原形了,比起上次能蹦能跳能跑还有不如啊。其实,就算在那个巨坪山的新家平静之下暗流涌动,但山大王老爹舐犊情深,姑姑又靓丽可亲,金刚和水老二都是性情不错的好伙计,还是很不错的,才过了这么一会,我就有点想他们了。
如今,我却只能瞪着双眼静静的躺着,胸口被洞穿的地方还留着一个两寸大小的伤口,全身的骨骼筋脉应该也被那道金光全部震断,否则我为何连一根指头都使唤不动。到了此刻,也只有脑袋瓜还在一如既往的正常运转,是慢慢腐烂生蛆,还是就这样躺到天荒地老,想到巨坪山,想到前世,想到一直在希望和失望中坚守的爸妈,想到穿一条开裆裤的基友,想到勾心斗角的同事,想到她,想着想着,突然眼角就滑下了两行泪水。据某某无聊的杂志统计,人的一生会遇见超过两千八百万个人,一个人要跟另一个人认识并成为朋友,大概是千分之五的几率。我跟她就是这样在一千个人里走到一起,从相识,相知,相恋到互相忍耐,再到争吵厌倦,大概都还没用学会原谅彼此。于是,这出意外让我潜意识里被动的选择了逃避,原来,不面对是会轻松很多。
深呼一口气,眼泪流的差不多了,我很严肃的接着思考了两个问题,第一,既然是我的灵魂穿越了,那我的肉体呢?如果我的肉体挂了,那么至少该有个三几十万的赔偿吧,临了总算给家里留下点东西,还有,那群基友会不会在我的悼念会上把我平时的份子钱还给我……
第二,等一会儿会不会还要穿越呢?是做个开疆拓土的一代明君呢,还是掉到山崖练就一身绝世武功呢?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未来满是希望,我不由自主的哼起了年少时的一首流行名曲——《下一站天后》:“其实心里最大理想,跟他归家为他唱……”
唱着唱着,突然觉得胸口有点痒痒的,我不由自主的拿手挠了挠。嗳,怎么我的手能动了?突然,一股暖流从胸口散开,直达四肢,我顿时觉得浑身好像开水烫化了千年寒冰,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发觉手脚都能动弹了,我激动的坐了起来,接着眼前一道刺眼的光芒袭来,我顿时捂着眼睛大叫:“卧槽,我的氪金狗眼!”
“……十三哥?”
“少……少主。”
耳边响起两个熟悉的声音,我慢慢翻开眼皮,等久别光明的眼睛适应了光线,视线中立刻吧唧凑上来一个浓妆艳抹地白毛牛头,瞪着一双牛眼满是关切的看着我。
“怎么又是你们?!”看到我的寝宫里站着的水老二和牛金刚,我略一失神,失声叫道,难道这样都特么能死而复生吗?!这不科学啊……
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但我忘了好像这里本身就不是个讲科学的地方。看他们依旧饶有兴趣的盯着我看,我不满的翻了个白眼:“你们看着劳资干啥?”
“啧啧啧,十三哥,你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呢,那一指霹雳都没要了你的小命。”水老二捏了捏我的肩膀,兴高采烈的叫唤到。
“妈蛋……”对这个举止言行都在二的道路上狂奔的娘炮,我现在连翻白眼都觉得浪费力气。既然又回到这里,那戏就要一直演下去了,突然好想回到前世的新华书店买本《演员的自我修养》瞅瞅啊。我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少主,昨……昨天……”金刚吃吃的开始诉说。
“嗳,还是我来说吧。”水老二大手一挥,“是这样,昨天有个大和尚路过咱们这儿,不知道为啥就戳了你一指头,然后你就彪呼呼吐着血晕倒了,再然后你姑姑这样,你爹再这样,就打跑了大和尚,你就又醒过来了。”看着水老二跳大神般蹦蹦跳跳的讲述完毕,一脸傲娇的昂着牛头斜睨着我,我捂着脑袋想了一会,昨日那道穿胸而过的金光不啻于一根水泥钢管把劳资扎成了羊肉串,这么高难度的心脏外科手术是谁这么牛逼给做的?我急忙扒开胸前的牛毛看了看,伤口竟然了无痕迹,顿时心中一惊,大声道:“我特么才睡了一天时间?是谁救了劳资?”
“呃,是你姑姑。”水老二脸色一黯,默默的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
“那个戳我的****的秃驴呢?”
“呃……”
“不得放肆。”门口响起山大王深沉的低吼。父王大人雄浑健硕的身影迈进房门,水老二讪讪的施了一礼,朝我挤了挤眼,拉着牛金刚退了出去。我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山大王站在房门前缓缓吐了口气,说道:“有时间去披霞峰看看你姑姑吧。”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又返身走了出去。
等山大王身影消失在盘山走廊,水老二这个狗腿子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贼兮兮的跑了进来,神色复杂地对着我一番苦口婆心,差点没把我吓尿了。原来,初代的牛头人也只是颇有灵性的牛畜,偶得机缘,方才修炼成妖,修到通天境界,虽不能避九天神雷立地成仙,却能脱去一身牛皮,幻化成人。只是两千年对妖类来说不过是乌飞兔走白驹过隙,如今这些后代牛牛们还遗留着先祖的灵性,甫一出生就是半个牛妖。但是如今数遍整个巨坪山,能脱去牛胎幻化人形的除了我山大王老爹,就是我姑姑和几个不世出的老牛头。昨日无辜飙血扑街,便是我那个白莲仙子一样的姑姑救了我。
心中充满了浓浓的感激之情,一边感受着亲情无私的温暖,一边活动了下筋骨,感觉牛体无恙,把水老二絮絮叨叨所说的灵修、结婴、出神、通天、地仙等境界一一记在心中,顺带打听好披霞峰所在,准备过个一时片刻去走上一遭。
终于日头过午,水老二看我没有起身做饭的意思,大概也实在不好意思支使一个又是大病初愈的人来满足口腹之欲,悻悻的自顾去找吃的了。等屋里一清净,我便悄默溜带上金刚直奔披霞峰而去。
巨坪山不知是被后人改造还是先天形成,正南看来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石雕牛头,两只牛角烁然伫立,除了脑门盖上山大王的理政中心,左边牛角便是我的寝宫,右边赫然便是我姑姑栖霞公主的住处。
一路之上,看到我的牛头人们神色各异,我私心想着动不动就昏迷个一天两天的少当家,不给人家做饭余茶后吹牛打屁的谈资就真是浪费了。好不容易爬上披霞峰的山巅,我的小牛腿肚突突只跳,抹了把汗,刚一抬眼,就看到一个女侍模样身形壮硕的母牛忽忽悠悠迎了过来,说道:“少主怎么有空过来了?是要见公主么?”我喘着气点了点头,那母牛却说道:“那少主却是白来了,公主上午已经出去远游了。”
“远……远游?”
“不错,公主本就是紫珏堂的教习先生,时常要去贺州领教学生的啊。”母牛说完眨巴着牛眼看着我,一脸纯真无邪。
“先生?学生?”我懵了,这是哪跟哪啊,一个牛妖也可以去人间混饭吃么?贺州虽是我们巨坪山的香火地,供奉的有诸多留下神迹的牛庙,但这样真的可以吗?
那母牛朝我点了点头,退了下去。我愣愣的站在山巅平台,一阵清风吹过,脑子清明了许多。开始打量起姑姑的寝宫,模样倒是与我的相差无几,只是多了许多青竹绿草,与那瓦楼亭台相映成趣,瞧来雅致许多。尤其是平台中央,还有一个两丈宽窄半人多高的青石水缸,偶尔还会溅出一点水花,该是个鱼缸无疑。我走到水缸边,摸着缸沿莫名的发起呆来。缸内水色清深,瞅着幽深的很,一颗白色睡莲萎靡在水面,随风晃动着。
或许,对我来说,穿越是命运给我开的一个玩笑,我便一直用嬉笑的心态看待这个如梦似幻的地方和人,直到他们一次次拿至亲骨肉之情待我,金刚如是,姑姑如是,我便再也硬不下心肠时刻提醒自己人和牛的区别。总之,既来之则安之,做一天少主装一天儿子。
发了一会呆,我叹了口气,正要往外走,抬头眼角余光中,远处竹林疏影之间一个女人落寞的身影静坐其中,窈窕背影,黑发长披,尤其是腰间那一抹红色束带,可不正是姑姑?我心头一跳,正要往那走去,却见那长发之中露出半张牛毛脸颊,顿时如遭雷击,定在当场。
难怪那母牛要骗我离去,那个笑容温婉仙子一般的的姑姑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只听水老二言说姑姑为了救我倾尽一身修为,我却不知,这一身的修为到底是多少修为。我看着远处竹林中的身影,阳光透进竹叶在她身上撒下斑驳树影,只看到她眯着眼睛抬头望天,神色寂然,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
我擦了擦脸,伸手轻抚睡莲,心中对那个莫名杀我的和尚涌起一股浓浓杀意,我恨恨地在水面劈手划过,再看一眼姑姑,转身大踏步往山下走去,秃驴,你特么给劳资等着。竹林之中,姑姑像是有所感觉,扭头往这边看来,鱼缸中忽而跃出几道细丝一般的霹雳闪电,一条青黑鱼背幽然划过水面,几层涟漪荡起,于天地间复又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