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巨坪山除了水家执掌鹿牙关,风家独霸屏口,鱼氏总揽黑水,阙氏族人则多为的山城宫卫军,争权夺位免不了血腥厮杀,这里头几家清白几家混我不清楚,但连我这样前世新闻联播都看不懂的政治白痴都能闻见风暴前漫天的土腥味儿,更何况英明神武的鹿牙水将军。翌日饭桌上,我将那晚山厅中的事情向他复述了一遍,水富贵略一沉思,便用寥寥数语提点了几个重要人物和各大氏族的势力分布,我立马就在脑海中勾画出一张清晰的山城势力图,心中暗叹论传道授业这货绝对是教授级别的。
可惜那姓阙的只是阙家的一个偏房子弟,阙家到底在不在这盘棋中还不好断定,如今除了水家坚定不移地站在老爹这边,谁是这场政争的幕后推手却不得而知,剩余几家又有谁来蹚浑水也无从得知。只知道,牛家尊王两千年,随着太平日子的延续,先辈的杀伐余威已然所剩无几,老爹的位子,如今是谁的屁股都想上去坐一坐的。
用过午饭,天已放晴,我带着金刚在后院收拾好行李,就准备去前院正堂向水富贵辞别,那笑脸依旧的老牛头往我们坐骑上塞了几个包袱,连说是路上用得着的细软物件,我不好推辞,只能由他去了。到了正堂,不见水富贵的影子,却瞧见故意避开的水老二赫然翘着二郎腿在堂中等候。
“嗳嗳,两位爷哪儿去啊?可否顺路带小弟一程?”水老二依旧贱不兮兮地媚笑着。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不顺路,娘娘请便。”我扭过头就要带着金刚离开,身后白影一闪便拦在我的坐骑前:“十三哥~”
“滚的远远的。”
“你瞧嘛~瞧瞧这是啥。”
我疑惑的接过水老二递过来的书信,上书将令两个繁体大字,原来是水富贵留下的便筏,幸亏劳资上学的时候喜爱文学,勉强倒也看的七七八八。打开正文,却是言简意赅的指明要水老二一路护送我前去苍梧渊,说白点就是陪太子读书,水富贵面冷心热,连自家亲侄子都舍得往我这个出逃二世祖身边扔,我还能说什么呢,但是正文末了一席话却重重的击在我心头上:富贵欲以武证道,二百年矣,然道从何来,不甚了了,十三吾侄,若有机缘,且替某问一声苍天,万物生灵谁是刍狗?
四周一片沉寂,攥着信纸,我脑海中一片纷乱,水老二看我神色凝重也不再聒噪,讷讷地站在一边。
“小王爷,将军已去城外巡视,临走吩咐,若是小王爷要走便请三位从关后沿定北河而行,向南一千二百里便是苍梧渊所在。”老牛头站在一旁,弓着身子低声说到。我抹了把脸,一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老牛头轻声道:“小侄有一禅机不甚明了,待风平浪静时,我还要再来叨扰,劳烦托句话给富贵叔,千万保重此身。”老牛头抬头看我,浑浊的牛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含笑点头。
水老二见我答应带他同去,便兴高采烈的从后院拉出一头水牛坐骑,跟我们一同往关后走去。休整了一夜半天,水牛甩开四蹄速度倒也不慢,不一时我们便出了关后大门,重新回到一望无际地大草原中,沿着城外宽阔的河流,一路向北而去。
鹿牙关城头,执戈巡视的披甲牛卫来回走动,步伐稳健而轻巧,生怕惊着了身后不苟言笑的青衣男子。
“嗳,大顺哥,你看将军今儿怎么有点怪怪的?”
“哪儿怪了?”
“俺不知道,可俺就是觉得将军跟往日不太一样。”
“放你娘的屁,好好巡你的城吧,入伍没两天倒敢嚼起将军的闲话了。”
“本来就是啊……”
巡城的一支小队中两个牛头悄悄嘀咕着,上了点岁数的牛卫伍长回头狠狠的瞪了队伍他们一眼:“都给劳资噤声!”
关外,一队轻骑风驰电掣般由远及近,经验丰富的老兵趴在地上听了听,朝城头做了个手势,城上一阵旌旗招展,立时两队重甲牛头拉出坐骑,翻身上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剽悍。
不过片刻功夫,十几个牛头就踏着地动山摇一般的气势便到了关下,清一色都是皮甲执锐地健壮巨牛,群中分出一骑样貌粗犷的青毛牛头按刀喊道:“宫卫军青牛校尉阙寇,请鹿牙关守将水将军说话。”
“寻某何事?”城头上一个青色身影淡然独立,瞧着底下来人却没有半点开门迎客的意思。
阙寇紧了紧刀把,眯着牛眼望着城头上面貌平凡,却是整个巨坪山寥寥几个通天境高手之一的男人,高声道:“青天白日,不知水将紧闭关门是何用意?某奉大王谕旨,有要紧事急请小王爷回城。”
“嗬。”水富贵背抄双手,不紧不慢道:“你阙家在宫卫军也有些年头了吧,阙岚山是你什么?”
一提这三个字,阙寇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城墙,沉声道:“正是某家堂弟。”
“阙家人才辈出,练到结婴境的就有十七八个,听说新近又添了一位出神境的天才,可喜可贺。”
“水将,某此番前来可不是跟你唠家常的,某是奉大王谕旨来请小王爷即刻回城的,请将军打开关门。”
“校尉心火旺盛,我看就是这八百里通天定北河的水也浇不灭呐。”水富贵依然不紧不慢,老牛头躬身在后低声道:“客人已出城去了。”
鹿牙关能称之为关,自然是占天险而拒虎狼,它伫立在从北方雪山奔腾而来的定北河分叉处,两条河面宽达十二丈的大河紧贴关外,从左右分流而过,我跟金刚初次宿营的小河就是它众多支流中的一支。阙寇看了看波涛汹涌的河水,咬牙说道:“小王爷是否已不在城中?事情紧急,水将可否通个方便明示某家?”
水富贵睁开微阖的双眼,目光似电般掠过关下众牛,淡声道:“既然校尉如此心急,不妨来关内瞧瞧吧。”说罢,一双青衣袍袖无风自动,倏尔身影一闪,高达七八丈的城头上就没了他的影子。骑在水牛背上的阙寇心知不妙,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刚刚反手拔出腰间配刀,匹练也似的刀光就洒然甩出,后背大椎穴却是一痛,接着脚下一空,便被一只手扣着后背举了起来。水富贵举着青毛牛头站在水牛背上,低声沉喝道:“鹿牙的儿郎们,请客入门。”话音未落,关门轰然大开,两队披甲重骑汹涌而出,将关下众牛围了个水泄不通。
先前阙寇自忖自己乃是结婴之上出神之下的身手,纵然不敌水富贵这样的一品高手,却也能撑得一时片刻,等放出信号后面大军赶到,自然不虞跟鹿牙三千守军周旋,却混没想到只是一招,自己就被拿在手中,一张牛脸顷刻涨的通红,嘶声喊道:“水富贵,你……我是宫卫军将领,你待怎样?!”
“烂船还有三斤钉,你阙家若都是你这样怕死的子孙,阙桐人可真是教子有方了。”水富贵变举为提,身形飘逸地跃上城头,平声道:“将令,有持械反抗者,杀。”
关下长刀霍出,披甲重骑杀气四溢,被围着的十数牛头相识一顾,忽发一声喊,便朝外突去。鹿牙重骑默然退后十步,队伍似布囊胀大,又忽而缩紧,高擎的长刀像巨蟒的獠牙一般轰然咬合,关下顿时牛骑悲鸣,血肉横飞,不过盏茶功夫,两队重骑回师关内,马鞍上晃荡着十数个血肉模糊的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