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拉长声叫了一声“妈”,又转头叫了一声“爸”,“爸,你瞅我妈说的都是啥?你还没怎么样呢,自己家倒先干起来了!”
马云凤抹了把脸,头转向了车窗,外面下起了小雨,路边的豆子都一掌高了。今年是个好年景。只是,他何家本本份份,不偷不抢的,咋就能出这横祸呢?这样一想,又悲从中来,一腔子的恨没处撒,不恨她苏家又能恨谁?
马云凤在家里一向是说啥是啥的。自打跟了苏家结了亲家,人家是城里人,有文化,自觉不自觉地矮了一截。吴建芳也明显没把马云凤放在眼里的。当初结婚定日子,吴建芳连跟何家商量都没商量就自作主张把日子定了。这口气马云凤也就咽下去了,谁叫她没能耐给儿子买房子呢?房子是苏家买的,装修是苏家装的。只是到结婚,马云凤给了苏亦晴四万块钱,那是她能拿出来的最多的钱了。就这,大儿媳妇小敏还和她冷战了好一阵子。
吴建芳却还不满意,说:“你们村人都羡慕你吧,养了个儿子,轻手利脚娶了媳妇,省心省力的!你知道就是这城里的人,多少买不起房子的呢!”
马云凤也是好面子的人,脸一阵红一阵白,若是平常,断不肯忍下这口气。不过吃人嘴短,想想吴建芳的嘴脸,说说这些也就算了。可现在,我退一尺,你进一丈也就算了,怎么偏偏就出了这种事?这当我们老何家是死人吗?当我马云凤是农村人就可以骑脖梗上拉屎吗?马云凤越想火越大。
何国强的一张老脸完全成了交通图,纵横交错的皱纹没有一刻是舒展的,眉头就更没展开过,一声接一接地叹气。虽然他们跟孙子接触不多。过年小孙子才回来一次,回来跟个小少爷似的,这不吃,那不碰的。也不让他这当爷爷的亲,也不让他抱,说他身上有味儿。他就憨憨地笑,说:“这小兔崽子,还有味儿,没你爷哪有你爸哪有你?”即便这样,那毕竟是他们老何家人,那粉嘟嘟的大胖孙子回到玉山村,把全村子的小孩子都比下去了。
这城里人真不知道是咋回事,干啥把楼盖得那么高啊,人看着都眼晕。何国强做了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像以往在没办法对付天灾一样,除了叹息难过,还是叹息难过。他不怪亲家,人家吃苦费力还花那么多钱给自己照顾孙子,孩子天天在人家跟前,心尖子一样,不比自己疼吗?
所以,尽管心都被摔成了八瓣,他还是一再嘱咐马云凤:“到苏家,咱一定啥都不能说,孩子都没了,谁也不是经意儿的,事都出了,都担待着点……”
马云凤抹着眼睛,说:“咋就那么不精心呢,是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我就没听说有看孩子把孩子摔下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