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央渊旁。
“阿遥阿遥,你这回钓到了什么鱼?”碧飞卿好奇的围在墨遥身边。
墨遥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子:“你自己慢慢看。”
“我又认不得这些鱼。”碧飞卿翻白眼。
墨遥懒得理她。
“你告诉我我晚上就帮你煮鱼。”
“我是嫌命太长才会吃你煮的鱼。”
“你——!”于是碧飞卿又一次干瞪眼
那个下午来客人了。
是个常客,和墨遥培养出革命感情的一位。
萧无殇。
碧飞卿和萧无殇也很熟络,她经常在萧无殇面前扼腕,为何她追了墨遥长达三年的爱情还是没有尽头啊,奈何萧无殇仅仅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
“无殇,你来了啊。”碧飞卿热情的迎接,不知情的会以为她就是那女主人。
“是啊,还带了几壶好酒。”萧无殇浅浅笑起,宛如三月春风。
“无殇兄,还是不忘带一两壶好酒来这啊。”墨遥略带笑意,想起那些醉生梦死的时候,二人最是无愁。
无愁。
可是从何时起,愁便不曾入梦了。似乎曾经有段最美好的梦,可是那段梦已经被他深深埋葬。那是一段不能提也不能触碰的伤,梦里有人会笑意盈盈地喊他“夫君”,但如今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他想他此生再无所爱了。于是便自举锄,掘地,埋骨相思。
埋,再埋。却未曾见,坟墓旁竹叶青青。
那是一段,自作孽不可活的伤。
那个夜晚,月色正好,花间美酒,墨遥自我放逐在这片酒海中,萧无殇弃了往日的潇洒优雅,两人几壶烈酒喝得忘我,互相倾诉着那沉重而又哀伤的过去。
“公主,陛下来信了。”朱昊呈上一封信。
碧飞卿,不,该是璧非卿,她接过,一如既往地想着,这回哥哥又要唠叨什么了,这么厚的信件。
璧非卿,北倾国的长公主,传闻体弱多病,久居深闺,十分的贤德。当然,事实告诉我们读者,这是不可信的。
“圣旨?!”璧非卿讶异,打开了它。
又是一瞬,璧非卿全身僵住,她愣愣地看着圣旨上那几个字,无法置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贤瑶长公主璧非卿……择日与大暄皇帝萧凌永结连理!以示两国友好,百姓安居……”
不!她死都不去和亲!
璧非卿第一反应是飞奔去找墨遥。
却在将将迈进门槛的一刹那,住了脚。
因为里头有人在言语。
他说:“我爱她,可是是我亲手放弃了她。”
他说:“我后悔,那年为了国仇家恨不顾她死活,从此便与我阴阳两隔。”
他说:“我以为这一生已经没有值得我去这般动容的事物了,却不曾想,她遗留一句‘生生世世永不再见’竟令我肝肠寸断。”
他说:“若可以,当初,我定不会放手。”
……
璧非卿怔怔然。
忽然,泪流满面。
她转过身,捂住脸,飞也似的转身奔跑。
原来,付诸满腔的心思终不得果,是这般的缘由。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我你爱着别人,告诉我你的难过。
让我这般死心塌地地陷进你的牢笼里,然后不能逃脱。
那么我对你的这场追逐,在你眼里只是一个笑话么?你就觉得我对你的爱很可笑于是这一笑便是三年么?
三年我的努力,原来在你眼里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
而我,三年戏子。
碧飞卿不见了,她一如烟花转瞬即逝得无影无踪般消失在墨遥生活中,所有关于她的一切,皆不存在,就好像那三年并不存在这么一个人一样。
这是那夜醉酒醒来后发现,那夜是喝酒喝得醉畅快的一夜,直到第二天日将落未落时分他二人才醒来。
醒来时,碧飞卿人不在。
他们只以为她只是暂时离开而已,毕竟她的动态不需要向他汇报。
可是萧无殇离去后,碧飞卿未归。又过几天,碧飞卿依旧音讯全无。
少了这么一个聒噪的女子在身旁,墨遥忽然觉得有些不适应。心情没来由的几分烦闷。
听说离落央渊不远的千寻峰上有座寺庙,那里有求必应。
而那里更闻名的,是千寻塔。
墨遥本不信神,但是死而复生这种事,让他不得不对神怪之说几分深思。
北倾国,帝都成黎。
“皇兄。”璧非卿向璧非轶款款施礼。
璧非轶受宠若惊,何时能见得他这妹妹能这般谦谦有礼?今天莫不是撞邪了?
“你……没生病吧?”璧非轶试探性的问。不用怀疑,这就是那位鬼煞匪的大当家,至于他土匪头这个身份,不过是他的江湖身份。
“我说,我都答应嫁了那皇帝了你还想怎么着?”璧非卿语气幽幽。
怎么这么像怨妇啊……璧非轶听着就难受,唉,没事,为了他妹的大好幸福将来,先各自难受一阵。
千寻峰上千寻寺,千寻寺里千寻塔。
绿树红花,芳草斜阳,杨柳萋萋,古刹宝塔,佛颜宝相。
春深新颜开,若歌旧舞在。
何时浮生摘,何人斜阳外。
何人斜阳外,何时忘却容颜改。
吾心安处,今何在?
墨遥看着夕阳半掩云海,放眼苍茫,忽然觉得,天地浩大。
这几年的不与剑血为伴,不在光暗两端徘徊,不背负血海深仇,不独自森凉地站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宽阔。
人生难得一闲逸。
可是,心底有种茫然无措的感觉,是这三年游山走水以来没有过的空洞。
“施主,虚妄的执念该断当断。”一个慈眉善目的高僧在身后笑意盈盈地开口。
“虚妄?”墨遥不解的转过身。
“既然已来到这个地方,那么前世所有,便是虚妄。”
不,那不是虚妄。那是我活过的另一段精彩。
“精彩也好,虚妄也罢,记住,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哪。”高深莫测地言毕,高僧悠悠然转身,缓缓踱步离开。
茫然不解地下了山,墨遥参不透那句谒语,
是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游荡在街上,忽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枯燥无趣。
“这是要迎娶皇后呢,这仪仗肯定不得了。”
“那是,怎么说还是北倾昭献帝最百般呵护的公主,嫁妆肯定丰厚。”
……
在一个茶肆落了座,这里随处可见百姓对大暄北倾联姻一事津津乐道。
“这一联姻又可以造福大暄北倾多少年的太平啊。”
“听说贤瑶长公主貌若天仙贤良淑德,想必一定是位好皇后。”
“话说这长公主的名讳倒与江湖上流传甚广的碧水惊鸿碧飞卿相似,也是璧非卿,珠璧联合的璧,非议的非,卿本佳人的卿。”
……
那些茶客还说了什么,墨遥都没有注意到了。
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在茶桌上,溅了一桌的茶水。
他本为帝王,自然能看穿那鬼煞匪大当家举手投足间便流露的帝王气概,而轶非对当时的碧飞卿舍不得将她押入牢房而只是柴房,他当时只是以为二人之间有什么牵扯罢了,可如果二人是兄妹,那么,轶非,璧非轶,碧飞卿,璧非卿,顺理成章。
而萧无殇,善于伪装的他掩饰得很好,如果不是军中和他相处时无意中发现他的属下对他的一声称呼“陛下”,他也发现不了。萧无殇将军是大暄皇帝萧凌那次出兵的身份。萧凌,能给璧非卿幸福吧。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只是黯然罢了,既然璧非卿能快乐,那么有何不可?他的这段执念,也能放下了吧。
丢下几个铜板,墨遥转身离开。
踏出邡阳城。
从此故人长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