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漫长的混沌之中醒来,脑海中总算渐渐有了意识:“我这是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一连串的疑惑,迫使自己不甘于眼前的黑暗,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四墙雪白的房间。房顶四周镶有金边,房内用具都是雕花红木,金盘银箸,看着极其奢华。四周十分安静,俨然是个极佳的静养场所。
门轻轻地一声响,轻轻走进来一位年轻姑娘,身着极其花哨的彩色衣衫,衣领、袖口绣有金边,头戴翻檐尖顶帽冠,上缀数颗珍珠,两边垂下丝质的帽带,看起来十分华贵。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方才走进屋内,突然见到床上的人已经睁眼,似是颇为惊喜,连忙将碗放在桌上,转身便跑出了屋子。
过不多时,屋外响起了一声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周兄弟!你总算醒了!”随声而至的,乃是一个高大英武的汉子,方才的那个姑娘跟在他的身后,二人先后进屋,见到床上的人完全苏醒,都是面露喜色。
原来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纳察罕王子——纳察速里。
床上躺着的,便是残阳,他在那日被尹龙江一重创之后,被那神秘的高人一指点晕,直到此刻方才转醒。望着眼前的人和眼前的景,残阳自然是一头雾水,开口道:“原来是大哥……”方一开口,只听得声音极为嘶哑,喉咙中如腾着一团火一般,干涩难忍。纳察速里急忙向身边的那位姑娘吩咐了一番,但所说却是纳察罕语,残阳听不懂。
那姑娘点点头,从桌上端起那只碗,坐在残阳床边,纳察速里则将残阳扶起,让他坐起身来。那姑娘右手执勺,左手端碗,舀起一勺汤药,轻轻吹凉,送到残阳嘴边。
残阳吃了一惊,原来纳察速里是叫那姑娘给自己喂药,一阵慌乱,但见到那勺子已送到嘴边,只好先一口喝掉,然后急忙摆手道:“大哥,我……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不用劳烦姑娘。”
纳察速里见残阳竟然害羞,大笑不止:“哈哈哈!周兄放心好了,这是在下的小妹娜仁托娅,你这些日子在这里养伤,都是她在照顾你,至于喝药么,也不止这么一回了。在你没醒的时候,她给你喂药,可比今天亲密的多呢!”
残阳大为窘迫,心想之前自己尚未醒来,娜仁托娅给自己喂药的时候,自己势必要躺在她怀里,而纳察速里又不会每次都在旁边……摇了摇脑袋,不敢再多加想象。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又要开口询问,纳察速里止住他说道:“兄弟,我知道你满腹的疑问,你且把药喝了,我再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
残阳只好说一声:“劳烦姑娘了。”于是又喝掉了一勺送来的汤药。那姑娘满脸笑意,让她本就十分俊美的脸,如同她的名字一般,霞光四射,光彩照人。残阳不敢多看,只顾低头喝药。
待残阳喝完了药,纳察速里对那姑娘说了几句,那姑娘又向残阳望了两眼,这才端起空碗,向外走去,顺带关好了门。残阳苦笑道:“大哥的妹子,那岂不是纳察罕的公主?让公主来给我喂药,真是屈尊了。”
纳察速里笑道:“周兄可别这么说。你不是普通人,你就像草原上的一匹骏马,是我们纳察罕人所崇敬的英雄。你是不知道,你刚被送来的时候,我另外两个妹子都拉着随同你来的那位罗姑娘问东问西的,经常去和她混在一起。只有我这个三妹,我本来是派了几个丫鬟来伺候你,她听了你的事以后,说你是为了救人才受了那么重的伤,是值得尊敬的人,所以对你特别仰慕,这才把所有丫鬟都撤去,要亲自单独来照顾你。”
残阳听他提及燕灵,神色轻松,没有半点焦急之态,便知道燕灵平安无事,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想到娜仁托娅的照顾,只能连连说道:“哎,我何德何能……”
纳察速里知道他经常妄自菲薄,也不劝他,说道:“那我给兄弟你说说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吧。”残阳乐于转移话题,附和道:“对对,大哥你快告诉我,我只记得我被一个高人点晕,醒来居然在大哥这里,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纳察速里说道:“根据那位罗姑娘所说,大致是你在中原和一个厉害人物打了一仗,结果受了很重的伤,被一个神秘人救下,他说要罗姑娘带着你一路向北,连走数百里,是不是?”残阳点头道:“不错,这个我也记得。但是不清楚那位前辈如此吩咐,用意何在。”
纳察速里说道:“从幽州以北附近,向北数百里,那就已经到了大楚和我纳察罕的边境了。想必那位神秘人物是想让你到我纳察罕境内,才有转机。”
残阳奇道:“可是他怎么知道我在纳察罕有大哥你这么个熟人呢?”
纳察速里笑道:“说到这个还真是奇妙。你当时伤的太重,那神秘人能帮你赶走那个厉害的对头,想必本领极大,罗姑娘对他的话也不敢有丝毫的违背,当真骑着马,日夜兼程将你带到了纳察罕边境,恰好碰上了一队纳察罕的牧民……”
残阳心中一跳,想到:“大楚与纳察罕并非是亲密友好的同盟,我当时重伤昏迷不醒,燕灵一个姑娘家,遇到了一队纳察罕人,倘若他们心存歹意,那可是危险之极的事情。”脸上自然是不动声色,说道:“那大概是这些牧民发了善心,将我收留了下来,可大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纳察速里哈哈大笑道:“这便是奇妙之处了。兄弟,你且摸摸身上,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残阳依言,便搜索身上事物,当摸索至脖颈之处,突然发现原本纳察速里送给自己的那支巨大的虎牙不知去向。顿时恍悟道:“原来是大哥送我的虎牙!”
纳察速里笑道:“不错不错。那可是纳察罕皇族特有的珍贵饰品。当时你被那队牧民带到了扎尔格朗图,结果在帮你清洗伤口和换衣之时,发现了这支虎牙。”纳察速里站起身,说道:“周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纳察罕和你们大楚不同,你们平民对于官家、皇家并不友好,只因他们常常做出仗势欺人、以权谋私的举动来;但我们纳察罕皇族励精图治,为了开拓纳察罕的疆域,为了保卫纳察罕的人民,我们皇族子孙率领纳察罕的英雄,驰骋在这草原之上,奋勇杀敌,流汗流血,这些人民都看在眼里。所以,纳察罕的平民对皇族只有敬畏与拥戴,当他们看到你所佩戴的皇族之物,吓得手足无措,以为你是皇家之人。立刻派人把消息送到了距离最近的有皇族所驻的地方,也就是你大哥我这里,温都尔汗了。我一听消息,就知道是你到了,立刻来到扎尔格朗图,见到果然是你,特别高兴。可又看到你身负重伤,性命垂危,这才立刻将你送到了温都尔汗我的宫殿之中,请来御医为你连夜治伤,我又派人到皇都乌尔格,带回来了纳察罕最好的金创药和补药,一连给你用了好几天,你这条小命才算保住。”
残阳这才算明白了来龙去脉,听纳察速里说的简单,却完全能够想象的出当时因为自己而给他带来的麻烦。叹口气道:“说到底,还是大哥救了我一命啊。当初若不是大哥给我留下这个信物,只怕我就算被牧民收留,他们也没办法治好我这么重的伤,大哥对我,当真是没的说。”
纳察速里笑道:“此言差矣。若不是周兄弟在那半山地牢之中先救了我一命,我又哪能把这支虎牙给你呢?”说罢,二人相视大笑,只觉得人生际遇,妙不可言。
残阳环顾四周,说道:“如此说来,这里就是大哥的宫殿了?怪不得如此富丽堂皇,小弟我还真是不习惯。”纳察速里说道:“我们纳察罕的规矩,一位王妃只能有一个儿子,成年之后分驻在全国各地,为每个王子建立一座宫殿。这温都尔汗就是我的驻地了,所以周兄弟尽管放心大胆地住着,在这里我说了算,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残阳笑道:“大哥真是了不起。”
纳察速里正色道:“这算什么了不起?我不过是生在了皇家,才有了这一切。皇族子孙倘若只因自己的皇族血统和地位而沾沾自喜,停步不前,很快就会被自己的兄弟们超越,失去掌权的机会。一旦自己的兄弟掌权,而父王逝去,那其他的兄弟,不是流落异国,便是被处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残阳听闻吃了一惊,想不到北疆的纳察罕族,看似比大楚要松散,人口稀少,疆域狭小,但皇族的竞争竟比大楚还要残酷激烈。残阳曾见识过纳察速里的豪气与胆气,要知道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之下,能够存活和适应的都是强者,倘若一切都如纳察速里所说,那么只怕纳察罕的其他王子,还有纳察罕的军队,都有着同样强烈的征服欲望和过人的胆识与勇气。联想起大楚皇家与官家的种种丑恶行径,想起他们面对百姓的残暴,和面对敌人的软弱,残阳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深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