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县官嘴上似是忙着亲吻他的爱妾,腾不出空来,只是含糊地“不错,不错”地应两声。那小妾似是十分满意,媚道:“那老爷明天就把他抓来吧,这等庸医,若是误了百姓的性命,可对老爷的英明大大有碍呢!”那县官胡乱应了两下,只听那小妾浪笑一阵,似是被那县官推倒在床上,房内一阵云雨之声。
踏雪在房外听得怒火万丈:这姓钟的大夫能单从脉象发觉杜月的东瀛身份,医术见识定然精湛广博。这女人不仅装病骗来别人救命的人参,还要反诬一口,陷害他人。想来定是这钟大夫不知何时无意中得罪了这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姬妾,被她怀恨在心,借机报复。想到钟大夫为了人参而面对自己满面愧疚的情景,怒火再也不可遏制,来到房前折下来两根灌木枝,一脚踹开房门。
房内则是一片旖旎春色,床上被中两人一丝不挂,正自快活,见有人闯入,尚未来得及张口惊呼,踏雪闪电般冲上,双手中的两根木枝,在内力贯注之下,如同两根尖锐无比的尖刺,只听几声闷呼,两人被踏雪一人一下刺死,血溅一床。余光一瞥,恰好那锦盒似是才被这县官带至房中,眼下正放在那梳妆台上。上前打开,那人参好好的放在里面,一阵欣喜,赶忙收入怀里。
许久未见鲜血,踏雪此刻竟似唤醒了久违的杀心,望见满床鲜血,感到一股异样的兴奋涌上心头。突然听到一声惊呼,扭头一看,乃是一名丫鬟见到房门打开,心奇之下前来查看,望见房内情景,惊得尖声大叫,然而叫声还未停歇,踏雪瞥见梳妆台上一把发簪,顺手掷出,正中那丫鬟的咽喉,叫声顿歇,那丫鬟软软倒地。
但随着这声尖叫,府内院中顿时嘈杂起来。踏雪担心如果大开杀戒引来官兵的话,则想要出城就难了。灵机一动,在那县令的官袍之中搜索一番,果然除了一些碎银子,还搜到一副令牌。冷笑一声,掌风过处,将房内灯烛统统熄灭。待府上家丁持械赶来时,踏雪早已破窗而出,翻越围墙而去了。
路上早已冷清地没了行人,踏雪放开手脚,一阵狂奔跑回客栈。
“怎么这么急?出什么事了么?”杜月见踏雪带着一丝喘息推门而入,似是一路赶回,便开口相询。
踏雪见到杜月伤势没有恶化,满脸喜色,来到床边坐下,从怀中掏出锦盒在杜月眼前晃了晃,笑道:“看我拿到了什么?”
杜月微微一笑:“你那么大的本事,小小一个县令府,自然难不倒你……”突然眉头一皱,发现踏雪黑袍之上似有点点暗红,一阵极为轻微的腥气弥散在四周,惊呼道:“你……你杀人了?”
也许是自己命悬一线,才体会到生之可贵,杜月此时早已忘了自己也曾毫不留情地夺人性命。但眼下,见踏雪沾了一点血气回来,杜月便感到一阵紧张。
踏雪笑道:“那贱女人想陷害大夫,那狗官也是被迷得晕头转向。我气不过,两个全给做了。”
杜月吃了一惊,但随即想到这才是踏雪的本色吧,然而自己与他相处十几天,见到的却尽是他柔情而体贴的一面,似乎自己也早就忘了他曾是个身负血海深仇,冷峻残酷的少年吧。感受着踏雪周身散发的戾气,而他脸上却尽是对自己的关切之意,这样一个人站在自己眼前,显得又矛盾又奇怪。
踏雪却没注意到杜月的目光,收拾了二人之物,说道:“我上来时已经和客栈掌柜的结了帐,咱们现在就走。”杜月嗔道:“你倒好,图个一时手快,却害得我又要带伤奔波了。”
踏雪笑道:“是我不好。待咱们找到个安全的地方,我用一只百年人参做赔礼好不好?”杜月一撅嘴:“百年人参?好了不起么?我在东瀛的时候,府上千年人参都堆成山呢。”
踏雪一哂:“你当那是种菜么?好了好了,咱们快走,不然待会消息传开,可就不好出城了。”
说罢缓缓扶起杜月,离开客栈,向城外走去。骤然从被窝中来到室外,杜月被冷风一吹,激地浑身发抖,踏雪则急忙将那白虎皮给她掖了掖,又渡过去一些真气助她御寒。感到身上血行畅通,身子也渐渐暖和了,杜月这才缓过神来,狠狠白了踏雪一眼,显然是对他如此仓促的安排心有不满。踏雪则赔着笑脸,逗她开心。
二人步行甚缓,好一会才走到城东门。踏雪见一路上风平浪静,毫无有命案发生的模样。想来一下子没了主心骨,那县令府上也是一团乱麻,出面处理的该是家中主妇吧。一个妇道人家,决断自然不会很快,看起来消息还没有扩散到县令府之外。
果然,城东门口,守城官兵将二人拦下,只是说夜晚一律不许出城。踏雪则亮出令牌,声称乃是替县令送人,连唬带吓地警告他不要多问。守城官兵见了令牌,又见踏雪凶神恶煞的模样,再看杜月虎纹披风加身,一股华贵之气环绕,以为是县令将自己在什么地方的红粉知己偷偷送出城外,自然不敢阻挠,唯唯诺诺地开了城门,还殷勤地问二人需不需要马匹,踏雪担心官马泄露行踪,没有答应,二人便仍是步行出城。
走在郊外,杜月突然扑哧一笑。踏雪见她神色大好,加上方才手刃昏官,心情也是愉悦不已,问道:“怎么啦?”
杜月忍俊不禁:“想不到你一个流落江湖一心只会复仇的小子,说起官话来居然一套一套的,那守卫被你唬的晕头转向,就差下跪喊你大人了。”
踏雪得意道:“先父乃是一城守将,我自然也有这天赋了。”突然神色一黯,再不说话。杜月见他神情,知道他言及过世的父母,也想起了遭人毒手的义父母,心里难过,也就噤了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踏雪瞥见她神色,奇道:“我自有我的烦心事,你这副表情又是谁惹你了?”
杜月道:“你不是不高兴么,那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开心,所以就陪着你撅嘴吊脸啊。”
踏雪一听,杜月言下竟有二人同喜同悲之意,不禁一愣。杜月也意识到自己所言有些太过亲近,顿时满脸红晕,低下头去。
踏雪眼见她娇羞的模样,突然又想起她又何尝与自己不同?亦是自小失了父母,再无血亲,纵然各有所依能够被抚育成人,但尹龙江一对杜月戒心之重,甚至到了看到她稍一动摇便立刻要取她性命的地步。相比自己与赵峰一家的其乐融融,自己是不是又比她幸福多了呢?况且自己尚且知道父母逝世的前因后果,她乃是被收养的弃儿,怕是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现在却要她来出言安慰自己,想来想去,竟觉得自己太窝囊,太没用了。
杜月见踏雪怔怔出神,只好停下脚步,来到他的面前,也同样盯着踏雪发呆。
待踏雪收住心思,望见杜月正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禁一阵窘迫:“怎么了?”
杜月笑道:“回神啦?那就走吧。”
踏雪见她脸上轻松的表情之下,却是一副被伤病折磨的苍白脸色,一阵怜惜,突然拉住杜月的双手,轻轻将她拉入怀中。
杜月惊呼一声,但自己眼下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踏雪摆布。急忙道:“你……你这小贼,安分了几天,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踏雪闻言“小贼”二字,却是一阵心暖,怕触及杜月伤口,轻轻搂住她,在她耳边小声道:“你我现在都是无依无靠之人,你离了我,也没处可去。不如就好好跟着我这个小贼,我这贼虽小,本事却大,保准普天之下再没有人敢来欺负你了。如何?”
杜月怎会料到踏雪说出这么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我……我……”“我”了半天,脸上红的似能滴下来一般,幸亏城郊夜晚一片黑暗,自己的窘相才没落入踏雪眼里,现在只觉得两耳滚烫,偏又被踏雪抱住,动弹不得。踏雪笑道:“你不答应,我便不放开。”
杜月心中乱成一锅粥,甚至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自己究竟愿不愿意跟着踏雪,他此番话究竟有何深意。眼下只是想让踏雪先放开自己,但是此念一出,又被自己堪堪否决,似乎又觉得这样被他抱着也没什么不好……再一纠结这个,头脑里更乱了。只得胡乱说道:“嗯……嗯……好……你……你先放开我啊……”
谁知踏雪狡黠地笑道:“我只说你不答应就不放手,可没说你答应了就放开。”杜月一听,知道中计,可话已经被套出去了,感觉踏雪双臂又收的紧了一些,一股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羞不自胜。她重伤之际,心力本就微弱,眼下被如此强烈的情感一冲,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竟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