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万般不舍,但此处山洞既然被东瀛发现,二人还是决定要尽快离开。不过杜月还有一截刀断在体内无法取出,所以不能背着她行路,否则会触及伤口;而若要她步行,对于她险死还生的身体状况来说,更是不允许。最终踏雪用那巨大的白虎虎皮将杜月包裹起来,如同行囊一样背在背上。这才算解决了这棘手的难题。然而纵使如此,路上踏雪只要稍一颠簸,杜月仍是痛呼出声。所以踏雪一路走的十分小心,自然也就慢得多了。
但二人这个模样十分有趣,杜月担心太引人注目,会将行踪暴露给敌人。于是二人便只拣荒山野岭走,待路过村落时,踏雪才将杜月放下,搀着她寻找宿处。一路上踏雪对杜月的照顾无微不至,而且毫不颠簸地走路其实十分费力,杜月眼见如此清寒的天气,踏雪却走出一头的汗,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于是便替踏雪拭去头上的汗水,一来二去,两人渐渐变得无话不谈,仿佛已经是相识多年的知己一般。
然而两人感情升温之际,杜月的身体却一天天地虚弱下去。一路尽是粗茶淡饭,根本没有什么营养之物给杜月补身子。而且虽然踏雪将杜月裹得严严实实,不致于染上风寒,但是毕竟是深秋天气,长时间在外行路,也不免渐渐被寒气所侵。如此一来,杜月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有时踏雪听她的呼吸只有丝丝出入,心里如火燎一般,焦急万分。
走了好几日,这天终于循着路人指引,来到了玉田县以东最大的县城迁西县。踏雪对背后的杜月说道:“这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县城了。咱们进城去找最好的大夫,看看能不能治好你的伤。”杜月笑道:“如果治不好呢?”踏雪板起面孔:“胡说八道!”杜月见状,不再作声,心里却着实感动。
临近县城,踏雪轻轻将杜月放下,把那白虎皮如同披风一般让杜月围在身上。乍一看,这白虎披风配上她娇美的面容,倒让杜月显得雍容华贵,气质超凡。踏雪见了,心中一动,便夸赞她几句。杜月听了,嫣然一笑,顿时万花失色,天地增辉。
踏雪扶着她,慢慢地进了城,找到最好的一间客栈,最安静的上房,将她安置好,随即上街寻找医馆。
多方打听之下,踏雪来到迁西县最大的医馆,将大夫请到了客栈,为杜月诊治。由于杜月伤在前腰上方,故而检查诊断颇有不便,大夫特意找来一位女医僮,详细勘察了杜月的伤口,再将伤情转述给大夫。而在大夫为杜月号脉,检查内伤之时,踏雪终于按耐不住,问道:“大夫,她的伤好不好治?”
大夫凝眉思索许久,摇摇头道:“抱歉。这位姑娘伤势太重。在下医道浅薄,无法治愈。”踏雪听闻,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她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大夫叹口气道:“这一刀贯穿腹背,伤及肝脏。而且这么久没有取出,已经被凝血封在脏器之内。若是强行取出,则会对肝脏造成比初次刀伤还要大的伤害,这位姑娘定然抵受不住。”说到这里满脸痛心:“究竟是谁,能对这样一位少女痛下杀手,忒也心狠了。”
踏雪仍不肯放弃,追问道:“如此这样,不知先生能否给在下指出一条明路,还有何处可救她性命?”
大夫略一沉吟,说道:“办法倒真不是没有……”踏雪听罢,双眼一亮,急忙拱手道:“还请先生明言!”
大夫说道:“在下出师前,曾听师父提及一位老先生,名曰霍长生,曾是兰雪城第一名医,整个兰雪城上一代医者之中无人不知其名。许多极难的病症到了他手中,往往都能轻易治愈。听闻他本是兰雪城中的一名长老,便是负责城中医道的。霍老先生本来颇具侠义心肠,救死扶伤,义诊无数,二十年前便声名大噪。这位姑娘的伤,若是由霍老先生医治,倒是有七八成把握能治好!”
踏雪听罢,激动不已,连忙问道:“敢问先生,那霍老先生现在身处何处?”
大夫摆了摆手,说道:“你先别心急。若是你带她去向霍老先生求医,却有两大难处。”
踏雪一愣:“怎的还有难处?”
那大夫说道:“哎,都说生死有命。要让本应死去之人重获新生,乃是逆天改命的大事,谈何容易!”踏雪听罢,想起自己那晚拼尽全力救治杜月的情景,觉得此言大大在理,不禁也点了点头。
大夫继续说道:“霍老先生本是医之大者,这一点没错。但就在十几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他突然转了性,不再行医,哪怕众多病患亲属上门苦苦哀求,什么跪拜行礼、重金相请,统统都不顶事。他突然从一个侠义心肠的神医变成了如此这般铁石心肠,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踏雪吃了一惊:“即是说,纵使我带着她前去求见,他也不会施以援手了?”大夫点点头:“只怕当真如此。听说霍老先生现在的脾气秉性十分怪异,而这位姑娘伤势虽重,却也只是外伤极重,而并非世间少有的奇难杂症,霍老先生只怕不会多看一眼。更何况……”说罢他望了杜月一眼,欲言又止。
踏雪心急火燎,急忙问道:“何况什么?您但说无妨。”
大夫压低声音说道:“公子,你实话说来,这姑娘可是东瀛之人?”
踏雪一惊,但眼下要向大夫询问霍长生的消息,不敢隐瞒,只得承认:“不错,不知先生如何得知?”
大夫笑了一笑:“在下虽然医术浅薄,但治病不足,诊病有余。二十年前东瀛大楚之战,家师同辈的无数医道中人纷纷参与军中,随军行医。期间也免不了为东瀛战俘等东瀛人诊病。他们从练武方式,练气方式,甚至最基本的饮食起居方式都与中原迥异,故而脉象、气息等等身体特征也有其自身鲜明的特点。这其中种种具体之处,家师都曾与我言明,正与眼下这姑娘完全符合。故而在下有此一问。”
踏雪叹口气道:“先生慧眼,所料半分不错。只是这其中曲折,也有颇多不便相告之处,还望先生见谅。”
大夫摆摆手:“非也。在下无意打探公子私事,只是那霍老先生也曾为大楚军医,眼见东瀛军队对我大楚百姓的百般折磨与虐杀,恨极了东瀛人。所以……”说到这里,闭口不言。
踏雪听罢,默然点头道:“不错。霍老先生医术高明,想必一眼便知她乃东瀛女子。再加上他老人家的脾气,想让他出手相救,乃是妄想了……但不论如何,有一丝希望在,在下便要一试!兴许能够说得动他老人家。”
大夫点点头:“不错,人命关天,有一丝希望便不能放弃,公子所言,与我医理甚是相合。不过,却还有第二个难处……”
踏雪问道:“是什么?”
大夫道:“那霍老先生眼下隐居在此处向东三百多里外的秦皇岛上。三百里的路程本来并不算远,但以这位姑娘的身子状况,加之天气越转越凉,只怕……是撑不到那里了。”
踏雪听罢,心中一凉。眼下已经有了一丝希望,但竟然已经无福触及了。不禁呆立原地。
大夫见他神态,叹了口气道:“其实,并非是毫无办法。姑娘先前身受重创,大量出血,本身气血便亏;加之断刀迟迟没有取出,身子便无法进入恢复的状态,而始终处在对于受创的应对状态。这便相当于每日都用这刀子将这姑娘伤一回。”
踏雪听得如此严重,悔道:“莫非当初便应当一早将刀拔出?”大夫吓了一跳,急忙道:“自然不可!刀刃极有可能切断了血脉,但只要不拔出,刀刃便仍堵在断口,不让血流出。若是没有任何处理,草率地拔刀,只会因为大量出血而送了姑娘的性命啊。”
踏雪听闻道:“那依先生只见应当如何?”
大夫道:“按理来说,气血亏损,便要以滋补气血的药为重。但这姑娘眼下伤势太重,又要冒风寒赶三百里的路。能供得起这一番气血损耗的药,非上好人参不可。”
踏雪一听,还以为大夫怕他二人拿不出银子,急忙道:“先生,在下只求能救她活命,身外之物都不会在意!”
大夫一听,摇头道:“公子误会了。难处不在价钱,而是数量。今年上好的人参极其难找,在下也就前一个月进深山采药之时偶然才得到一棵。只是……只是眼下这棵人参已经被人预定了。”
踏雪一听,急道:“是谁?!”
大夫神色略有尴尬,说道:“是……是知县大人。这说来确实让人窘迫,仅是因为知县大人的爱妾略染风寒,身子不适,便非要这棵人参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