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的身体顺着湍急的水流飞速下坠,巨大的水压将他砸得生疼,四溅的水花模糊了他的双眼,也渐渐模糊了他的意识,直到他重重地坠入水中……
这时,一个羊脂色的光点幽幽地从洛尘怀里钻出,绕着他的身子转了几转,紧接着,一层散发着银色光芒的薄膜状球形屏障在他的周身处展开,将水流全部隔绝。
这光点正是娘临终前留给他的那半枚玉玦。
快要失去知觉的洛尘,仿佛也感觉了到自己正被一团和煦笼罩,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看到自己化身为一尊战神,手持上古神兵,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所过之处无不血肉横飞,尸首遍野;
他看到自己身后的那成千上万名同伴正在用一种景仰与崇拜的眼神望着他,满脸狂热;
他还看到了一位身材高挑、容貌绝美的白衣女子俏立在他不远处,风吹起长发乱舞,不时露出她额头间那一片花瓣样式的红色纹路,明亮的双眸宛若浩瀚的星辰大海,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她在轻声地向他呼唤:“你究竟在哪儿,我真的好想你……”
洛尘只觉得这女子分外熟悉,伸出双手,想要过去将她紧紧抱住,可身体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
是谁……
谁在用毛布擦我的身子……
毛绒绒的,又暖和,好舒服……
是娘……定是她救了我……
娘……
一阵浓郁的酒香钻进了洛尘的鼻子。
“阿…阿嚏!”洛尘打了个喷嚏,悠悠醒转过来。恍惚间,他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鹿俍寨的家中,于是便张口喊道:“爹!娘……”
“这里没你爹。”一道陌生而又古怪的声音传进洛尘耳内,“也没你娘。”
洛尘被这声音一惊,打了个激灵,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抬眼处却瞧见一张小小的,长满火红色毛发的脸孔挡在自己面前,直将他骇得大叫出声,险些再度昏了过去。
他揉了揉眼睛,再度向那张脸瞧去,这才看清了眼前之“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哪里来的野猴儿,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野猴儿?”那猴儿似是有些恼怒,重重的一记拍在洛尘头上,“你爹娘便是这般教你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洛尘被这一爪打得直抱头,半天没反过味儿来,等他回过神时,却是突然间瞪圆了自己的大眼,捂着嘴巴怔怔的说道:“方才…是你在说话?”
“是又怎样?你是头一次瞧见猴儿说话吗?”
洛尘被这猴儿问得又是一懵,开口道:“怎么?难道猴儿说话很常见?等等……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这儿难道就是娘说过的天府之国?”
说罢,他便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只见自己正被一片参天古树包围着,脚边绿草如茵,鲜花怒放,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在潺潺流淌,洛尘越看越觉得与娘说的那天府之国一模一样。
“死你个大头鬼!小爷我费尽心力才把你救醒,你这臭小子不领情便罢了,反倒还一心寻死,你对得起小爷吗?”
“小爷?”洛尘听到那猴儿竟如此称呼自己,忍不住饶有兴致地将他打量起来。
只见他生得与一般猴儿无异,却是又瘦又小,若不是浑身密布的那厚厚的火红色绒毛变相增大了他的体型,怕是比一只兔子也大不到哪儿去。
想到此处,洛尘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说道:“我说你这猴儿,个头还没我在山里见过的兔子大,也敢自称小爷?”
“呸!”那猴儿听到洛尘竟拿他与一只兔子相提并论,忍不住再出一爪,挠向他的额间。
洛尘这次显然已经有了防备,一个翻身后仰,轻巧地避过了他的突然袭击。
“哦?这小子练过功夫?”那猴儿见到洛尘反应如此迅捷,心中暗自一惊,道,“我说小子,这世上哪有以个头来论年岁的道理?难道蝼蚁就应该唤刚出生的婴儿作爷爷吗?若真要论起年岁来,小爷怕是比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要年长些哩……”
“……这倒也是。”洛尘想了想,那猴儿的这番话不无道理,旋又记起娘平日里要他知恩图报的教诲,于是便双膝跪倒,道:“刚才是我无礼了,连同先前的救命之恩,猴儿前辈,请受小子一拜!”说罢,便向那猴儿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那猴儿见到洛尘小小年纪便如此豁达,又明事理,不禁满意地对他点了点头。
洛尘见那猴儿不再生气,又问道:“猴儿前辈,小子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赐教。”
“何事不明?你问罢。”那猴儿这时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前辈,挺直了腰杆,斜眯着眼睛,双手负后,轻踱起步子来,俨然是一副老学究的神态。
洛尘看到这滑稽的模样,忍不住又想笑出声,但终于强行忍住,接着又道:“猴儿前辈,小子想问的是,您老人家为何能口出人言?”
“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问吗?”那猴儿听罢,气恼地瞪了他一眼,“你听没听过这世上存在着一个古老的种族,唤作神兽?”
“小子没听说过。”洛尘摇了摇头。
“这大荒山里的人,还真是些见粗识浅之辈!”那猴儿摇了摇头,牢骚了一句,又道,“神兽一族,自远古洪荒时起,便生存在这大陆上的幽冥涧内,集天地之灵气而生,有通天彻地之能,强大者,就连神魔二界都要忌惮三分。诸如那赫赫有名的应龙、毕方、穷奇、祸斗等,都曾是这世间极强的存在……”
“祸斗?”洛尘耳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却一时又想不起是从何处得闻。
“而小爷我,便来自这神兽一族,我的族人唤作白额火猿,是神兽诸多分类中的一支。我们的老祖宗朱厌,当年也是这三界内叱咤风云的人物……”
“原来前辈的出身竟然如此不凡……”洛尘初听到这些闻所未闻之事,语气诚恳地恭维了一句。
随后,他又瞅了一眼那猴儿,目光略带些狐疑的问道:“只是那白额火猿族,都长成前辈这个样子吗?”
“无礼!你这小子忒也无礼!”那猴儿被洛尘这一问,气得一吹胡子,跳起三丈高。
不过片刻后,他便冷静了下来,摇了摇头,说道:“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也难怪你会有此一问。唉!此事说来话长,还得从一百年前说起……”
“一百年前?!”洛尘听到这话,不由倒吸了一口气,“敢问前辈现在高寿几何了?”
那猴儿低头想了想,答道:“应当快三百岁了吧。”
“难怪前辈会说比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岁数还大,原来竟这么老了……”
“老?老你个大头鬼!小爷我这岁数,在家族里才正值青年,风华正茂,休得再提老字!”
“……是是是,小子又错了,还望前辈不要怪罪!”洛尘伸了伸舌头,赔了个礼。
那猴儿见状,摆了摆手,道:“小爷大人不记小人过,怎会与你这毛头小子一般见识?小子,你且随我去一个地方。”
说罢,他走到不远处的溪水边上,沿着河水不紧不慢地开始逆流而行。洛尘也随着他的脚步,跟了过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人一猴儿,便穿过树林,来到这条小溪的上游尽头,在一处潭水边上站定。
那猴儿向头顶上方一指,说道:“你就是从这儿掉落进来的。话说你小子还真是命硬,这么高的瀑布,竟也没把你摔死。”
洛尘抬起头,向上望去,顿时吃惊得张圆了嘴巴,快要掉了下巴。
只见头顶上方有一道瀑布,正顺着一面万丈高的崖壁,银河般湍流而下。那崖壁与地面垂直而立,甚为陡峭,环壁四望,没有了先前那些密密树叶的遮挡,洛尘才发现自己原来正身处于一个方圆十里的山谷之中。山谷四周皆被这万丈崖壁所包围,抬头上望时,可见四面崖壁的尽头处,漂浮着一抹湛蓝色的天空,不时还有云朵掠过,给人一种坐井观天之感。
而更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万丈瀑布坠落到这潭水里时,竟只溅起了不大的水花,发出极微小的声响。细看处,那瀑布中的水流竟带着淡淡的七彩光晕,而那水潭,也是泛着七色虹光,给人一种神秘而又深不可测的感觉。
水潭旁边还立着一座山峰形状一人多高的大石,石头的正面刻着三个大字:银河谷。苍劲古朴的笔道之中,透出一丝秀美,竟像是出自一位女子之手。
那猴儿看到洛尘那满脸吃惊的模样,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还记得一百年前,我初入这银河谷时,脸上的表情,怕是比你要精彩多了……”
“那时我已将满两百岁,按照家族的惯例,已经到了要外出历练的年龄。于是我便独自一人来到这大荒山游历,寻求际遇。也不知是天眷我,还是天不眷我,这际遇很快就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