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战王其人
相比玉子孤与华元相见的消息来说，让重霄放在心上的是暗探送来的战王提前返京的消息。
战王太疆，大燕国君的同母弟弟，十三岁从军至今没有一次败绩，是大燕子民心中的守护神。此人脾气古怪，孤僻另类，极不善与人相处。不过，这也许是所有人都乐意见到的。如今，战王征战归来，仅仅是燕京的百姓就已经自发筹集了数十万钱犒赏将士，更有呼声要求燕君大赦。战王虽无心王位，却不防有心人利用，现在正是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不能出任何差错，可战王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前返京了，重霄向来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最厌恶的便是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看来需要尽快进宫一趟。
”天昊，备轿！“
即使快马八百里加急，从掖庭到燕京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太疆披着蓑衣带着笠帽，骑在马上已经十多天了，赤红的双眼和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的肃杀之气让他看起来像地狱里的修罗，沿路驿站的驿丞见到太疆无一不是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如老鼠见猫。
家将们跟在后面，他们的马虽是上好的战马，但想跟上太疆的大腕驹雷神仍然很吃力。紧跟在恻的家将霍廷一边策马一遍对太疆说：”王爷，您已经五天五夜没合眼了，再这么下去就算您能撑住，雷神和兄弟们也撑不住了！前方就是曲靖城，在里面歇息歇息再启程吧。“
身下的雷神像是回应霍廷的话，仰天嘶鸣。
太疆心里又惊又气，恨不能身上长了一对翅膀眨眼飞到燕京，在掖庭接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想都没想牵了马就往燕京赶，一路上他的心像绷紧的弓弦，就怕没等他赶到弦就断了。
“到了曲靖城歇息换马，本王一定要在初九之前赶到燕京！“
“是！”家将们齐声回答。
曲靖城是边疆通往燕都的要塞，向来是守卫森严，府尹更是直接由三公推举燕君钦定，太疆等虽进了曲靖城，却不敢光明正大的去驿站歇息换马。即便最是厌恶宵小行径，太疆也不得不任由霍廷给他乔装改扮。找了处位置僻静的客栈，太疆和家将们简单洗漱了一下。
多日未洗澡的汉子们恨不能一头扎进木桶里，好好松松身上那根绷得死紧的筋骨，奈何太疆是私自进京，不仅不能享受百姓的夹道欢呼，还得处处小心如同鼠辈。霍廷一想到自家王爷那一路上恨不能插翅的样子，就一阵头皮发麻。
作为
正要上马，就见曲靖府尹张开征带着兵将驿站围了起来。霍廷想上前询问被太疆拦下，示意其静观其变。
张开征进了驿站皮笑肉不笑，行礼道：“下官乃曲靖府尹张开征，能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传说中的战王殿下真是三生有幸啊，不知殿下到此朝廷是否知晓？”
战王的脸隐在蓑衣里，人也不说话。大燕对于出征在外的将领和封地上的藩王进京有着严格的规定，若是没有诏书私自进京一旦被发现是要被处以极刑的，沿途府令也可以对其扣押处决，甚至即刻斩杀。一边的霍廷手已经按在了腰间软剑的位置上，他们私自返京，虽有先王亲书的鲲鹏诏，但他们毕竟是在挑战燕君的权威，尤其是在这个所有人都敏感的时候，他们必须要保住进京的秘密。
张开征见太疆不说话，目光阴鸷的看着太疆等人。他来之前已经递了八百里加急奏折上报朝廷，不管太疆服不服诛，他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看来王爷果然是私自上京，如此，下官得罪了。“张开征说着示意手下拿住太疆。
霍廷的软剑已经抽出了一点，寒光一闪又放了回去，太疆还没有示意。
”你倒是好眼力，本王自认没有哪里暴露身份，你是如何知晓的？“
”王爷心细如发，一般人等自然认不出，可下官，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王爷呢。“张开征说者桀桀怪笑起来。
家将们均是怒目而视，太疆缓缓抬起头，”若你将今天所见所闻烂在肚子里，本王就留你一条性命，若你不识相的话……“眨眼间，太疆便将张开征身侧客卿模样的人劈了个两半，顿时血涌如柱，把张开征浇了个满身。
”你！“张开征惊极怒极，”快，给我拿下！格杀勿论！“
霍廷倏然抽出腰间软剑，直刺向张开征，那些兵勇们从外面涌进来，驿站的驿夫和驿丞早已吓得躲了起来。
家将们都是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兵勇们哪是他们的对手，几柱香的功夫驿站里已经是血流成河，霍廷在太疆的示意下被挑断了手脚筋，太疆站在张开征面前，”敢挡本王者，杀无赦！“
张开征没想到太疆居然会这么嚣张，明知道自己手上有他的把柄还敢这么对自己，他看着俯视着自己的太疆狠狠朝他的鞋子啐了两口带血的唾沫，”你以为杀了我就没人知道你私自上京了么？哈哈哈哈，真是让你失望了啊王爷，下官的奏折三天后的这个时候就会摆在太宰大人和陛下的面前，而你，会被用什么样的刑罚处决呢？腰斩？车裂？焚骨剥皮？“
张开征面目扭曲，想到太疆因为自己而被处以极刑，他简直热血沸腾，阴鸷的目光带着令人恶心的垂涎看着太疆，家将们皆是睚眦目裂，青筋直爆。
霍廷愤怒之余仅剩的理智让他觉得奇怪，太疆从不和朝中官员来往，张开征如何这么恨太疆呢？
”放肆！“霍廷喝道：”我们王爷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王爷于死地？“
”无冤无仇？“张开征又是一阵怪笑，”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最好祈祷这辈子都不要想起下官，否则，下官一定会死缠着网王爷不放，生生世世！“
太疆一脚踩上张开征的脸，硬生生将他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本王平生最恨有人挡路，而你，莫大的荣幸成为了第一个。“
话音刚落，张开征的头颅就被踩得陷进了地里，面目全非。踏着他的尸体，太疆骑上马飞奔向燕京。马背上，霍廷问太疆：”王爷，此事要不要告知军师？“
”姬莫。“太疆喊道。
”属下在！“姬莫策马追上前答道，”王爷有何吩咐？“
“你即刻返回掖庭告知军师情况有变，让他更改进京路线和私军人数，不得有误！”
”是！”姬莫立即调转马头返回掖庭。
”无论如何都要在初九的大朝议前将季子送回兰陵！”太疆双目一凛，“驾！”
家将们亦是快马加鞭，接下来的几日几乎没有歇息，饿了就在马背上吃点干粮，渴了就喝水囊里的水，大小解也是能忍就忍，如此，一个多月的路程硬是让太疆用了二十天就赶到了。
第八章秘密（一）
燕都城有十二座城门，内城四个，中城四个，外城四个。如果想要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顺利到达位于因靠近内城而有重兵把守的中城岐山道，是一件非常考验人智商的事情。
此刻，燕都城的正门承天门重兵把守。
太疆等人乔装打扮一路风霜雨雪，早已疲惫不堪，形容邋遢。远远便看见城门守卫们在盘查进出百姓，太疆将笠帽向下压了压，“小心行事。”
霍廷抬眼扫了扫，今日守城兵比往日多出了两三成，心里暗道，莫不是小公子在燕京闹出了事？思及此，眼尾瞥向太疆，身上一个激灵。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再艰险也比不过这爷俩儿让人提心吊胆。
一行人牵着马随着人流涌向城门，不出意料地被拦了下来。一个守卫将手伸向太疆想要搜他的身，瞬时被太疆摔了出去。太疆不喜人近身，就是玉子孤也很少能像平常女儿倾慕父亲一样依偎在太疆身边。一身凛冽的杀气将守卫们激的全围了过来。进城的百姓们见状也鸟兽般散开。
人堆里杀出来的封号，全天下也就这一个——以战为名，为战而生。
霍廷见状暗道不好。这一路风霜雨打都过来了，总不能折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家将们对视了好几眼，急地挠头。往常触怒王爷还有军师罩着，如今，军师尚在掖庭，这可怎生是好！这些守卫还不够太疆一个剑光杀的。
“主上，这都节骨眼儿上了，您忍上一忍。”霍廷不敢大意，上前一步遮住守卫们刺探的眼神太疆的脸。
城门领见状吼道：“大胆贼人，还不快将笠帽摘下收手就擒！”
对于从在娘胎里就横着走的太疆来说，从来都是别人见他躲着走，还没谁敢让他就擒。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霍廷脖子一梗，心道豁出去了，回头一定要让军师欠自己一个人情，当然，也得要有回头才行。“主上，忍一忍吧……”
霍廷的话还没说完，太疆就迅速把笠帽拿了下来了，家将们将太疆围护在中间，笠帽下一张张刚毅中透着血气的脸，眼神里杀气四溢。。
即便带了人皮面具，也挡不住那仿若来自地狱的煞气。城门领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呼：“太宰令到！”
守卫们忙跪下，等着进城的百姓也慌忙下跪，传令官是重霄的心腹之一，京畿卫屠琯。屠琯下马正要宣读重霄的命令，就看见身高八尺有余的太疆戳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胆刁民！太宰令下为何不下跪？“屠琯怒目大喝。
家将们一看，坏了！不顾一切忙过来拉太疆，霍廷眼皮直跳，在一边笑着打哈哈，”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家主子这儿不太好，您饶恕则个。“说着指了指脑袋。
家将们一起扑上去把太疆压在身下，到底也没敢让他跪下。屠琯冷哼一声，”太宰令，今日起，所有进京人士都要在京畿卫府衙压下路引，违令者按大燕律论处。“
家将们全趴在太疆身上，心里打着鼓，身上汗直往外冒。霍廷也在心里直呼【吾命休矣】。
屠琯等着去下一个城门宣令，顾不上出洋相的太疆他们，骑上马走了。
太疆一使劲儿把家将们震翻了过去，站起来恶狠狠地瞪了家将们一眼随即骑马狂奔而去。家将们后脊冷汗直下，顾不上守卫”路引留下！“的喊声，纷纷上马追太疆去了。霍廷一看，心里直骂，每次都是他留下擦屁股！匆忙留下军师给的假路引，也追了上去。
华元见过玉子孤后当夜就给姚华传了话，安排玉子孤秘密去了姚华府里。张恭道是在请玉子孤去食厅用早食时发现她不见的。张恭道心头一顿，这人没了，若是战王真的秘密进了京，连质子都没有，拿什么和他博弈？
玉子孤不喜欢有人跟在她左右，从小到大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战王在这方面也由着她。到了张恭道府邸，一是因为张恭道实在不敢逆着这位霸王，二是玉子孤为人太警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到她，张恭道在请示了重霄之后也就没有在玉子孤的院子里安排侍卫和暗哨。可现在，人不见了。张恭道转身疾奔，万一玉子孤出了什么事，战王说反就反了！
春和景明，重霄躺在庭院里姚华幼时赠的杨柳树下浅眠，微微的日光打在重霄身上，向来宽阔伟岸的身躯竟显得有些单薄，眉头也微微皱起。
十三岁的姚华精致的像仙人童子，一身着金紫衣，高高束起的墨发，趾高气昂地向他走来。
”喂，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的府邸？“少年清亮透彻的双眸轻眯，”看你衣着显贵倒不像个偷儿。“
”重霄，我叫重霄。“鬼使神差，自己将名字告诉了他。
那时的自己仅仅是个微不足道的太士，而姚华，却是天下第一富商和申国长公主唯一的儿子，未出生就被封了爵位。好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和他的差距，不甘心他用那样的目光看自己。去吧，去掠夺，去破坏，只要你能看我一眼，怎么样都无所谓。这些年一路走来，腥风血雨，危机重重，自己都可以不在意，可是，姚华，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梦里的姚华从初遇时的十三岁少年，到现在的翩翩公子，这么多年的光阴一闪而逝。
重霄看着越走越远的姚华，想要喊住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想要抓住他，却发现自己竟被定在原地浑身动弹不得，不，不行！重霄心痛的无以加复，细密的汗珠布满了光洁的额头。
”大人，大人。“侍女硬着头皮上前唤重霄，重霄浑身戾气，骤然睁眼掐住了侍女的脖子。
侍女挣扎着断断续续地叫：”大……人、大人。“
重霄猛然醒过来，手一松，侍女瘫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何事？“重霄面色阴霾。
”张大人来了，在书房等您。“
”下去吧。“重霄按按眉心，这梦，每次醒来自己总要痛上一番。
重霄一路走过去，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昔年姚华住在这里时的景象。当初自己趁人之危买下了这座府邸，姚华看自己的那种眼神，还历历在目。罢了，此情已入骨，早已无药可救，何必再纠结此等细节。重霄敛眉，肃穆神色，又变成了那个在大燕朝堂上无懈可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太宰大人。
张恭道心里七上八下，坐立不安，在书房里走来走去，重霄进来时看他这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斥道：”像什么样子！“
张恭道行礼后皱着一张脸，”大人，实在是不好了，翁主她……翁主她不见了！”
重霄将手中的把件狠狠掷了出去，上好的核雕被砸在地上溜溜直转。张恭道连声道大人恕罪。
重宵气狠了，“呵，一个稚子都能看丢，你张恭道真是好大的能耐！”
张恭道匍匐在地，也不敢辩驳，任由额角冷汗直流。“属下立即遣人去寻。”
如今，战王大军返京在即，全天下的眼睛都在盯着燕君和自己，这种时候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抓到太疆的把柄。大袖深服的重霄眼睛里迅速闪过一道精光，吩咐道：“一定要尽快找到翁主，能不能成事儿，就看她了。”
张恭道领命而出，一路上脸色十分难看。倘若真的像他猜想的那样，因为华元将娶男妻的事情告诉了玉子孤，而致使她离开的话，这燕京的天可就真要变了。
